从苏区干部好作风到中华民族百年复兴之路:人民是靠山!
王登平将军、邬书林理事长、臧永清社长、李海涛总编辑为新书揭幕
鲁网7月2日讯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也是“十四五”规划的开局之年,在这样一个重要的历史节点上,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了多部主题出版类好书。作为中国文学出版的国家队,人民文学出版社和青岛出版社在“七一”前联合推出“五个一工程”奖、鲁迅文学奖得主、作家铁流的最新长篇报告文学《靠山》!并于2021年6月26日下午为新书举办了“以人民为靠山”的主题新书发布会。
《靠山》作者铁流
本书作者、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铁流在会上说:“《靠山》这本书是我向建党一百周年献礼的一本书,也是向人民致敬的一本书。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始终与人民站在一起,全党全军都紧记为人民的利益而奋斗终生的伟大宗旨,从而成为了人民的坚实靠山。”
井打得有多深,水就有多甜,铁流作为当代报告文学创作的中坚力量,继承了几代报告文学作家关切现实、书写时代的强烈社会责任与使命担当。他始终坚持,报告文学创作就是用脚走出来的,作为报告文学作家,必须腿勤、手勤、眼勤、嘴勤,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闭门造车是造不出好车的,只有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才能写出有筋骨、有温度、有时代脉搏的好作品。因此,为创作《靠山》,铁流十年磨一剑,足迹遍布山东、湖南、河南、河北、江西、陕北、江苏等地,积累了几百万字鲜活的口述历史,最终才书写出这部既波澜壮阔又朴素动人的长篇力作。铁流也用他的实际行动说明,生动丰富的素材就在人民生活的最深处。
今天为大家推送《靠山》节选。希望下一个一百年,如《靠山》所记,人民群众与党互为靠山,生死与共、水乳交融,共同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靠 山
(节选)
寻找代号“素云”
文 | 铁流
1
与每一个失去了至亲的人一样,在1998年冬天,北京市顺义区的史庆云,还没有从父亲史洪全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就在两年前,疼爱她的母亲也走了。
父母双双离世,让史庆云的心一下子空了,空得让她窒息。庆云在家里漫无目的地翻着什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药瓶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药瓶是酱色的,很陈旧。让庆云不解的是,一个随手都会扔了的药瓶,竟然还用白蜡封着口。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启开了封口。接着庆云又把手指伸到瓶肚中抠了抠,抠出了一卷红布来。这卷红布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摸上去缺少了布的柔软,像纸片一样。庆云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发现上面写着这样一串小字:
“今有子城哥把张义存密保小名小云生日1942年4月16日4时46分 张士杰 史子城 定不面”。
在名字和“定不面”上,还摁了两个血印。史庆云睁大眼睛仔细辨认着这几行多少有些模糊的字体,又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小云。自己的乳名就是小云啊,从小爹娘也都是一口一个小云地喊着,一直叫到了自己长大成人。当年自己在顺义县新风商场当售货员时,姐妹们也都小云姐小云姐叫着。可张士杰是谁呢?史子城又是谁呢?难道……?史庆云的心一下子被吊到了嗓子眼里,她大声喊着丈夫,让他快来看。丈夫张玉森接过红布条,细细看了看,不假思索地说道:“这小云肯定就是你。”庆云急忙问:“那史子城呢?”玉森道:“肯定就是咱爸爸,我记得有一年爸爸喝多了酒,醉醺醺地说自己原先不叫史洪全,叫史子城,我问为什么,他含含糊糊地嘟哝几句又不说了,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庆云听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
史庆云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双亲竟然不是亲生父母。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年过半百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眼前这个父母保存了近60年的小小药瓶,竟然把一个秘密锁了50多年。庆云很难过,也很茫然,如今父母都已经离世,谁还能揭开自己的身世?第二天,丈夫就陪着她到了乡下老家,可问遍了村里的老人,也都一问三不知。这块横亘在史庆云心头的小小红布,竟然变得越来越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对史庆云来说,时间在不安和忐忑中到了2006的初冬。市政府号召市民为贫困地区捐衣物,庆云又翻出了那些旧衣物,其中一件棉袄是母亲在1976年秋天给她缝的。
庆云记得,那年刚刚进入秋末,母亲就让进城的村里人捎信给她,让她空闲的时候回家拿棉袄。捎信的人来来回回好几个,当时庆云很忙,说有时间就回去拿。当时庆云还想,母亲反反复复让人捎信,让他们给带过来不就行了嘛。后来,还是庆云的妹妹给送来了,她嘱咐姐姐道:“娘说了,这件棉袄让你仔细穿,好好保管着。”庆云笑道:“咱娘也是,这又不是什么宝贝,还得好好保管着。”妹妹说:“我也纳闷,她从来没有这么啰唆过。”晚上下班回家后,庆云看了看棉袄,不禁对丈夫笑道:“你看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娘还给我缝这样的大襟棉袄,我能穿得出去吗?”庆云说完,把棉袄叠了叠,放到了柜子里,一直放了足足30年。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眼前的这件蓝色棉袄上,古铜色的碎花里子让原本就已经旧了的棉袄更显得老旧。睹物思人,庆云的眼窝湿润了。她发了一会愣,拿起棉袄对丈夫说:“这袄虽然旧了,可都是全新的,就是大襟的,捐出去估计也没人会穿。”庆云说着,拿在手里抖了抖,还没抖几下,突然从里面掉出了一个纸卷,纸卷还用细线捆着。庆云很奇怪,自言自语地说:“袄里怎么还有这个东西?”她拿起来打开一看,是1948年的儿童团名单,里面还有自己的名字小云。当年刚刚6岁的小云,就曾经和大哥哥大姐姐们在村口放过哨。庆云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母亲当年曾有意无意地说起让自己好好保管这件袄的事来。她把丈夫喊过来,把那卷纸给他看,又说这棉袄里肯定还有秘密。她找来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把线脚一一挑了,揭开棉袄的外表、里子,最后在衣袖、大襟等处发现了多件纸片,其中一张是用毛笔写的,是证明书:
证明书
代号我叫张士杰,代号我叫素云,我们生了女儿小云,当时素云是党的妇女干部,担任取送情报、给八路军送军鞋。在一九四二年八月去送情报时,半路上被敌人发现了,当天晚上不幸就牺牲了。
证明 晋察冀妇救会主任戎冠秀
1942年8月6号
这一张张已经打上了岁月底色的纸片,都一一写着当年的证明人李二姐、邢竹林、梁卫三、李生、谭宝楼等等。把他们留下的证明拼凑起来后,史庆云的身世就慢慢凸显出来了。可这遽然而来的一切,让史庆云多少有些猝不及防。她的脑子满满的,可又一片空白。她对丈夫吩咐,这几天哪里也不去了,要关在家里好好理理头绪。
2
1940年8月的一天,八路军情报员代号5号的李玉平,去平山县岭根送完情报经过南山时,走着走着,附近突然响起了枪声,她从腰里拔出手枪,隐蔽在了一棵大松树下。这时,她看到一个衣衫破烂的姑娘,背着一捆柴吃力地走着。就要到自己眼前的时候,她的脚好像崴了一下,疼得哎呀一声坐在了地上。李玉平闪身走出来,急忙上前扶她,姑娘被突然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李玉平忙道:“小妹妹,我不是坏人,你不要害怕。”说着,轻轻扶起了她。接着她又急急地问:“你住在哪里?我把你背回去吧。刚才有枪声,说不定附近有鬼子。”姑娘开始支支吾吾地不说,她看了李玉平几眼,终于道:“俺就在前边的山洞里。”李玉平急忙把她背到了山洞里,洞里铺着干草,还有一床破被子,也有锅有碗,不禁道:“你就住这里?”姑娘点点头说:“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了。”李玉平看看她的脚腕子,有点肿了,急忙到外面找来一些药草,揉烂了,把汁滴在她脚腕子上,一边说:“这东西消肿,明天就好了。”
李玉平从姑娘嘴里知道,她是山西灵丘县的,叫李淑敏。因为家里太穷,母亲就把她卖给了一户人家当媳妇。自己都二十岁了,可小丈夫才十岁。她每天都得上山砍柴放羊,想想自己的未来,李淑敏越想越揪心,就在一天上山砍柴的时候,离开了小丈夫的家。灵丘县与河北的涞源、蔚县接壤,她背着包袱一路到了河北,又辗转来到这里。因为南山日军很少过来,她就藏进了这山洞里。李玉平听了,不由心生同情,说:“你父母太不应该了。”李淑敏叹了一口道:“他们也是没办法,俺不怪他们。”李玉平还有任务,嘱咐她小心,说完很快就离开了。
李玉平是晋察冀八分区情报员,被专门派到戎冠秀身边负责传递情报,就住在下盘松。她的上线也是上级,代号叫李二姐。李玉平回到下盘松后,把路遇李淑敏的事跟戎冠秀说了,戎冠秀道:“可真是个苦孩子,她一个人住在洞里怎么能行?再过几个月天就冷了,你把她带到咱下盘松吧。”没有几天,李玉平把李淑敏带了回来,戎冠秀看看她,说:“快洗洗脸,梳梳头,一个大闺女家,都成什么样了,可真不容易。”李淑敏洗了脸,又梳了头,随后戎冠秀拿了身荣花的衣服给她穿了,淑敏立时就变了一番样子。
她面庞清瘦,白皙,长长的睫毛,还有一双亮亮的眼睛。李玉平笑道:“这打扮打扮,一下子漂亮了!”戎冠秀说:“这女人就得靠拾掇,要不就邋里邋遢的。”李淑敏喝了几口水说:“大娘,这里离俺家也不是很远,俺怕他们到时候会找过来。”戎冠秀想了想道:“对外就说你是俺老远的亲戚,这名字也得改一改。”戎冠秀沉吟片刻说:“你就像一块云彩飘来飘去的,从今以后就叫素云吧!”淑敏说:“俺逃出来后本来想去参加八路军的,可找了几天也没找到,又怕俺婆婆让人追俺,就横下心来藏在山洞里了。”戎冠秀和李玉平相视了一眼,都点点头。戎冠秀说:“你这想法对,要是妇女都解放了,你哪会去给人当大媳妇呢?现在平山也有八路军,男女老少都起来支援他们,妇女们也不落后。俺就是咱们下盘松的妇救会会长,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
淑敏说:“太好了,俺就跟着你们干!”
这以后,李玉平考验了素云几次,开始素云见了日军还很害怕,慢慢地就变得沉静了。后来,李玉平让她正式送了一次并不是很重要的情报。素云把纸条藏在发髻了,巧妙地躲过了日军的盘查,顺利地把情报送了出去。李玉平和戎冠秀商量,让素云担任下盘松情报点的情报员,戎冠秀道:“俺觉得这闺女行,办事很牢靠。”李玉平就把发展素云当情报员的事报告了上级李二姐。李二姐同意了。
张士杰是在1941年的春天的一个下午与素云正式认识的。那天晋察冀八分区情报员张士杰送情报回来的路上正走得急,忽然看到山沟里有两个伪军正在追赶一个女人,一边还打着枪,张士杰急忙隐蔽起来,等伪军近了,他扬起匣子枪把两个伪军消灭了。张士杰接着喊道:“出来吧,安全了。”素云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二人一看,都吃了一惊,原来李玉平上次派素云送的情报,就是给张士杰的,只是彼此没有说话,很快就分手了。张士杰笑着说:“素云同志,这次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素云回去和李玉平说起此事,李玉平一下子笑出了声:“你们俩还真有缘分呀,我看你就嫁给张士杰同志吧,我来当这个媒人。”素云听了一愣,双颊泛起了红晕。张士杰原名李景春,是晋察冀满城县段旺村人,十几岁就出来参加了革命,比素云大几岁。不久,经李玉平穿针引线,这对革命同志很快就成了革命伴侣。
1942年初夏,身怀六甲的素云待产,张士杰把她秘密送到了下盘松。戎冠秀对张士杰说:“你就放心吧,有俺来伺候素云月子,保证母子平安。”戎冠秀房后有一盘窑洞,她就把素云藏到了这里。没多少日子,素云就生下了女儿,她对戎冠秀说:“大娘,俺叫素云,就干脆把这小东西叫小云吧。”戎冠秀念叨了几遍素云、小云,最后笑道:“你们娘俩这不就是两朵云彩了!”戎冠秀照顾着素云出了月子,夜里还一针一线给小云做了双虎头小鞋。
深秋的一天,素云又接到了送情报的任务,她把情报塞进小云的虎头鞋里,就抱着小云上路了。当她快到平山县城南的王子村时,迎面来了一群日军,情况紧急,她顺势就把小云放在了脚下的地沟里,随后拔腿向远处跑去。日军叫着一路追了上去,这一幕被正在地里收豆子的王子村农会会长李大爷看在眼里,他见日军打着枪跑远了,连忙赶到地沟里一看,见有个婴儿趴在那里正呼呼睡着呢。李大爷抱起小云,一口气跑到了妇救会长刘三妹的家,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又道:“那女的俺见过,常来咱们村里。”刘三妹也是一位地下交通员,听了李大爷这一说,断定那是素云。她把小云交给婆婆,叫上几个自卫队员跟着李会长向村外赶去。最后在村西找到了素云,素云身上中了两枪,腿上还有几处枪刺,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都没有闭上,睁得圆圆的。刘三妹一下子跪在了她身边,流着泪说:“大妹子,你就放心走吧,孩子还活着。”说着给她合上了眼睛。这时,李大爷又找来了几个人,把素云埋在了村头的两棵大桑树下。刘三妹回到家里,在小云的虎头鞋里找到了一个纸卷。她对婆婆说:“俺得到山里去一趟。”婆婆道:“这太阳都落山了你还出去跑呀?”刘三妹自言自语地道:“为了这个东西,素云妹子把鬼子都引开了,俺还有什么不敢的!”说着,她抹了一把泪,快步走了。
素云没有完成的任务,女儿小云帮她完成了,尽管小云才几个月大,什么都不知道。后来素云的上级李二姐称小云是最“可爱的孩子”!
素云牺牲的消息传到下盘松后,戎冠秀和李玉平抱在一起放声大哭。第二天下午,李玉平就把小云抱了回来。当天晚上,张士杰也赶来了,他抱着小云亲了亲。喊了一声“素云”后,就一下子哽住了。戎冠秀道:“孩子,素云已经走了,你就不要再难过了。”张士杰嗯嗯两声,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女儿的小脸上。张士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得去给素云烧几张纸,告诉她孩子还活着,情报也送到了。这是一封重要的情报,军区首长都表扬了她。”戎冠秀接过小云,说:“这孩子就交给俺和玉平吧,俺们先养着。”张士杰站起身,给戎冠秀和李玉平敬了个礼,又看了看小云,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了。也就是这天夜里,在和戎冠秀商量后,情报员李玉平流着泪水代戎冠秀执笔给上级李二姐写了这样一封信:
晋察冀八分区李二姐,你好!请你给素云的女儿小云,每月给小米面5斤、红糖7.5两,小云没奶吃的,就用你的军粮给,素云牺牲了,可小云光荣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因为情报在小云的脚丫底里,敌人没有看见,今后小云就是八分区小小情报员,叫五号情报员李玉平代他(她)取送情报,所以,素云、李玉平、小云都是我八分区的地下革命工作人员。晋察冀妇救会主任正(证)明 戎冠秀 一九四二年阴历八月十日
几天后,八分区的李二姐就派人给小云送来了米面和红糖。李玉平也正式成了小云的养母。1945年春天,李玉平要随部队赴山西作战。临行她对戎冠秀说:“大娘,我们该把小云还给张士杰同志了。”戎冠秀表示同意,随后李玉平又写下了一封信:
代号张士杰,我很快就要随部队到山西了。小云已经三岁,你们父女也该团聚了。代号素云牺牲后,这几年我一直抱着小云来回送情报,敌人在审问我的时候,也把小云的身体烫伤了。小云是八分区的最小情报员,她是吃着军粮长大的,军龄从1945年算起。这孩子吃了不少苦,是烈士的后代,也为革命做出了贡献,等她长大后,一定要把她送到部队去,就到八分区。有什么事,就找戎妈妈,找李二姐都行。
信的末尾具名李玉平,证明人是戎冠秀。没多长时间,张士杰接走了小云。这就为后来的托孤埋下了伏笔。
3
对史庆云来说,2006年的这个冬天格外特别。一连几天她都没有出门,她一遍一遍理着繁杂的思绪,很多过去看似正常的事,都似乎变得特别起来。史庆云的母亲当年把守了一辈子的秘密,最后又缝到女儿棉袄里,还反复嘱咐让她保管好这件棉袄,老人的心理是多么矛盾和复杂。她想告诉女儿,可又不知如何说起。更重要的是,还有当年那件带血的契约里“定不面”的承诺。她也许想等着女儿有那么一天在自己的棉袄里发现这个秘密吧。庆云还想起父亲史洪全临走的时候,盯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又记起了1955年,那时自己才13岁多一点,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两个人,一个女的,另一个是当兵的。母亲有些惊慌,一边喊那女的大姐,一面让自己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庆云不知,这女的就是戎冠秀,她是为当年的承诺而来的,当兵的是军区的刘参谋。戎冠秀说了让小云去部队当兵的想法后,庆云的母亲张君落泪了,她对戎冠秀说:“按说,俺不应该拦着小云,可她下面还有三个弟妹,俺身体又不好,家里将来得靠她了。她要是拍拍腚走了,俺这个家可怎么办呢?”戎冠秀见张君这个样子,点点头,只得和刘参谋放弃了让小云当兵的念头。临走时,他们专门给小云留下了生活费。张君坚决不收,说当年自己和丈夫为八路军养孩子没想到回报,也没想到图什么。刘参谋说:“小云是烈士的后代,我们有义务养她到18岁。”
有了这么多线索,史庆云决定继续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戎冠秀已经不在人世,其他几个证明人也无从查询。她和丈夫先找到了顺义党史办的退休干部王强,后来又找到了戎冠秀的孙子李耿成和孙女李秀玲,李耿成曾在中央警卫局当过兵,李秀玲则在总参当过兵。王强说:“你养父养母都是顺义人,当年顺义县属于河北,你父亲应该在顺义一带活动过。”庆云看到了希望,可是翻阅了很多历史资料,并没有找到张士杰这个人。庆云反复端详着那个酱色的小药瓶,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契约为什么偏偏装进这个瓶子里呢?是不是与当年的八路军医院有什么关系?”张玉森听了,连连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当年晋察冀军区的八路军医院叫“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白求恩就是在边区给八路军做手术时感染去世的。在几个证明人中,有一个叫邢竹林的,当年他就是白求恩医院的医生。通过了解,邢竹林解放后曾在军事医学院担任副院长,目前还健在。
2007年春日的一天,史庆云和丈夫终于在一家部队干休所找到了邢竹林。见到了当年的见证人,也许很快就能知道自己亲生父亲的下落了,庆云的心激动得嗵嗵直跳。
她声音颤抖地说:“邢叔叔,我是小云。”邢竹林对史庆云的来意还不知道,他有些茫然地说:“小云——,我不认识你呀。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庆云道:“您认识张士杰吗?”“张士杰?”邢竹林重复了一句,突然说道:“你说的是代号张士杰?”说完,邢竹林紧紧盯着史庆云。庆云一下子哭出了声。她大声喊道:“代号素云!”邢竹林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嘴唇嚅动着:“你,你是……?”庆云一把握住邢竹林的手,哭道:“邢叔叔,我是小云,张士杰和素云的女儿呀。”邢竹林一下子怔住了,面部肌肉剧烈地抽动着,过了许久他才说道:“孩子,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啊!”说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干休所的所长急忙把他扶到沙发上,老人握着庆云的手摇晃着,连声说道:
“都是因为契约上的那句定不面,定不面呀!多少年了,你爸爸张建国,对,他后来改名张建国了,解放后我们哥俩每次见了面,他都念叨你,我看到他想你想得可怜,就让他去看看你,他摇摇头说:我不能辜负了子城哥。也就是你的养父。他说咱们共产党不能用着老百姓的时候就想起他们,用不着的时候就把他们抛在了脑后。当年我们写下定不面的时候,除了我和子城大哥为了小云的安全着想之外,我还更多了一份想法,就是让小云长大了替我好好报答他们。我现在要是去找小云,或者是把小云再要回来,那样对不住子城哥,对不起张君嫂子。他们要是问我,当年你有难的时候托我们养孩子,现在一切都好了怎么又想把孩子要回去了?我该怎么回答?何况当年我是把小云正式送给人家当女儿的。”
邢竹林沉默了好一会,又缓缓说道:“你妈死得很惨、很惨。”邢竹林沉浸在了深深的回忆中。最后他又突然大声喊道,“素云是应该被评为烈士的,完全应该!”邢竹林又道,“当年你妈妈她牺牲后,李玉平同志带着你送了几年情报。后来听说,有一次李玉平被鬼子抓住了,鬼子严刑拷问她,还用烧热的烟袋锅子烙你。听玉平说,当时烫得你哇哇大哭,她的心比刀割还难受。我记得那是1945年8月的一天,你爸爸来到了我们医院……”
1945年8月15日,张士杰来到了白求恩医院,他找到邢竹林,说:“我马上就要到顺义县接受新的任务了,没有时间照顾小云,听说你们医院里有些临时护理员是从农村来的,给找个人家吧。”邢竹林说:“正好有一对夫妻,还没有孩子,就让他们收养吧!”在邢竹林的见证下,张士杰与史子城写下了收养契约,并按下了血印。为了小云的安全,史子城改名为史洪全。为了让这对夫妻将来安心和小云生活,不久张士杰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张建国。
张士杰托孤后,很快就赶到了顺义县,出任顺义二区书记,后来又担任了顺义县敌工部的部长。解放后,张士杰来到北京工作。自1945年9月与史子城夫妇分别后,他信守诺言,再也没有到过他家。可史子城没有想到,在1946年春日的一天,张建国曾到村里偷偷看过小云。那天中午,四岁的小云和一群孩子正在村头的一棵柳树下玩耍。她的冲天辫上,扎着一根红头绳,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张建国看着看着,双眼慢慢地模糊了。后来张建国对邢竹林说,他真想冲上去好好抱一抱小云。
邢竹林跟庆云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感慨道:“这骨肉分离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
从这以后,庆云在梦里也都是抱着亲生父亲的情景,让她惊喜的是,父亲还健在。可当庆云在干休所里见到他的时候,张建国患中风已经卧床不起,也不能言语,庆云握住他的手,一声一声地喊着爸,说自己是小云。张建国睁着眼一直都没有反应,一边的护士说:“他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庆云听了泪如雨下,她从包里拿出了纸笔,写了几行大字,拿给父亲看,那纸上写道:“代号张士杰、代号素云,我是八分区的小情报员小云,您的女儿。”张建国看着看着,面部一阵痉挛,呼吸也一下子急促起来,他张大嘴努力地想说些什么,可呜呜着就是发不出声来,最后终于从他嘴里含含糊糊吐出几个字来:“小——云,闺——女。”接着就哼哼了几声哭了。小云见了,激动不已,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她一下子抱住父亲,放声大哭起来。
2011年,国家民政部追认素云为革命烈士。那时张建国已经离世,唯一的见证人邢竹林也病重住院。史庆云拿着“革命烈士证明书”赶到了他的身边。躺在病床上的邢竹林还插着氧气管,他看着庆云举在自己眼前的革命烈士证书,哽咽了几声,随后闭着一双泪眼说道:“孩子,到你妈妈的坟前,告诉她一声。”
庆云答应着,可庆云知道,当年在平山县城南王子村附近的那两棵桑树早就没了,母亲的坟头也找不到了。
但庆云还是决定要去的。(本网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