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楠：我是那颗出膛的子弹熔骨血铸弹成钢 射向明天的战场

　　鲁网7月26日讯（记者 殷会丽）2015年7月26日，武警山东总队上士班长张楠在中国驻索马里使馆执行警卫任务，不幸在恐怖袭击中罹难。2016年7月22日，记者采访完张楠的父母，临沂开始下雨，看着两位老人撑着雨伞走在雨中，记者心中一阵酸涩。

　　张楠的人生，原本可以从开满鲜花的舞台走向名利双收的明星之路，但他却选择参军入伍，走向用艰苦和危险作为路标的军旅人生。

　　军人不是天生的 好兵是这样炼成的

　　张楠出生在“中国杂技之乡”——河北吴桥。2002年，张楠被教练选中，成为杂技大世界的一名专业演员。经过数月艰苦训练，观众一次次把掌声送给初登舞台的张楠，也记住了这个阳光男孩的灿烂笑容。很快，张楠成为杂技大世界的台柱子，踏上了风光无限的人生坦途。

　　2004年，张楠从秦皇岛巡演回家，听说征兵的消息，自个儿跑到人武部报名参军。

　　“为啥要当兵？”父亲问张楠。这位在青藏线上奉献11年青春的老兵，当年曾与儿子彻夜长谈。虽然痛失爱子的老人已经无法回忆起当时对话的内容，但两鬓斑白的他却清楚地记得，张楠丝毫也不留恋眼前的掌声和名利。

　　今天，记者在张楠的日记里寻找答案，看到他抄录在扉页的一句话：“比努力更重要的，是选择正确的方向。我要当一颗上膛的子弹，用青春报效祖国，实现最大的人生价值。”

　　2004年12月，张楠成为武警山东总队一名新兵。初入警营，“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张楠第一次尝到了“愁”的滋味——这个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杂技明星，走上训练场却常会闹出“齐步走顺拐”的笑话，第一次参加3000米跑也没拿到理想成绩。

　　临沂支队教导队原大队长张广忠清楚地记得:体能训练，他偷偷穿上沙背心、绑上沙绑腿；武装越野，他悄悄在背囊里塞上砖头。每天完成共同科目训练后，张楠还要额外完成300个俯卧撑、仰卧起坐和引体向上，早晚再加跑两个3公里。肩膀磨破又长好，脚踝红肿又消退，张楠的各项训练成绩直线上升。新训一个月，他被任命为一排三班副班长；新兵结业军事考核，他取得总评第一名的好成绩。

　　总队训练基地直属队班长、四级警士长陈相如清楚地记得：2006年，预提士官骨干培训考核，张楠在穿越400米障碍低桩网时，脚上的作训鞋意外脱落。捡起鞋穿上再跑会影响成绩，不穿鞋继续跑肯定会磨破脚。怎么办？张楠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他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时，秒表定格在1分40秒，但张楠脚底板的鲜血却染红了磨得破破烂烂的袜子。

　　临沂支队支队长刘加农清楚地记得:2006年，支队选派人员参加武警部队训犬员培训。当时，张楠一边在军人服务社工作，一边复习准备考军校。接到任务命令，张楠放下手中的书本，打起背包走进位于内蒙古的武警部队警犬训练基地。他每天带着警犬练体能，警犬都累得吐着舌头趴在地上不肯跑了，张楠却仍不知疲倦地跑完10公里。9个月的培训结束，张楠在综合考评中斩获第三名。

　　“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享乐’这个词。”张楠在日记里写道：“士兵只有两种状态:一是冲锋，二是准备冲锋。”

　　放弃特招公务员编制  成习武场“金牌专业户”

　　“如果枪响了，对手就必须倒下。”总队训练基地办公室参谋王玮谈起张楠，动情地说：“张楠有句口头禅，狙击手就要做一颗精准的子弹。”

　　在武警山东总队，1号狙击手张楠在训练场较真、在比武场较劲是出了名的。

　　同为集训队员，滨州支队一中队班长杨波最怕跟张楠一起训练。做俯卧撑，张楠在身下铺张报纸，报纸不被汗水打湿不停止；雪地跪姿射击训练，别的队员只能坚持15分钟，他跪够1个小时还不起身；400米障碍比武，26岁的张楠只要跑进2分钟就得满分，但他长期保持1分40秒的成绩……

　　同上训练场，五班副班长刘超亨最钦佩张楠“执行程序绝对刻板，军事动作近乎机器”的标准。教练让大家写射击心得，唯有张楠从第一天训练到比武结束，每打完一轮就做一次总结，随身携带的小本上记满弹道、距离、风速等数据；别的队员擦枪只要十几分钟，他却需要近半个小时，就连抓弹钩积存的陈旧油污也用长针一点点掏干净；验枪关保险标准程序为“两次向后拉套筒，一次查看内膛”，张楠绝不会减少任何环节、颠倒一个顺序……

　　互为比武对手，四班班长梁俊涛最不理解张楠如何做到“只要走上训练场，浑身上下都是铁打的筋骨”。谁都知道，张楠在长期超负荷的训练中落下不少病根。上到肩膀韧带拉伤，下至膝关节损伤；重有腰椎间盘突出，轻如左脚踝骨质增生，哪一种病痛都能开出病假单，成为退出特战队的最佳理由。然而，张楠从未喊过一声疼，也从未中断训练，只是经常打开自费购买的个人小药箱，擦一点活血化瘀的跌打酒，敷一点止血消炎的云南白药。

　　张楠回家探亲时，也坚持每天跑趟10公里。即使是以严厉著称的母亲，至今提起来仍会落泪：“看到他手上、脚上全是厚厚的茧子，我心里就疼得慌。我不敢想象，他在部队练得多么苦。我说，好不容易回趟家，就休息两天吧。可他总是说，年龄比别人大，练功一天都不能少；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敌人知道。”

　　“你是集训队里年龄最大的士官，为啥还要这样拼命？”武警临沂市支队教导队教员中士匡玉亮曾经不解地问。

　　张楠说：“只有把训练当比武，把比武当战场，才能在真正的战场上接受检验，实现一名士兵的价值。”

　　熔一身铁骨铸就精钢，捧一腔热血投身战场。张楠就像一颗精准的子弹，射向每一个标靶。

　　2011年，总队特战分队比武，张楠创造狙击应用射击项目纪录，捧回总队第一支高精狙击步枪，编号为“08569”。

　　2012年，总队军事比武，张楠再次斩获狙击应用射击竞赛冠军，至今无人打破他的纪录。

　　正是那两年，连续荣立三等功的张楠，却因为超龄与提干机会失之交臂。年底，张楠不得不面对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留队还是退伍？

　　当时，张楠是远近闻名的特战队员，临沂市特警支队允诺以公务员的编制对他特招。

　　父亲赶到临沂，拍着张楠的肩膀说：“既然无法提干，那就退伍吧。你已经老大不小，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爸妈也想抱孙子了。”

　　张楠坚定地告诉父亲：“关于去留问题，我已经考虑许久。当不了干部，我还不能当个好兵吗？我想当一辈子兵。”

　　留队对于张楠来说不是终点，而是全新的起点。张楠送走父亲，转身走上比武场，成为赫赫有名的“金牌专业户”。

　　短短几年，张楠多次荣获总队“十大训练标兵”“十佳优秀士官”，他带领全班在总队、支队组织的各项考核比武中夺得15项第一，21名战士成为训练尖子和班长骨干，28人立功受奖，还先后参与处置突发事件、抢险救灾等重大任务10余次，抓捕犯罪嫌疑人10名，救助遇险群众40余人。

　　使命无悔 军人的语言里没有‘怕’字

　　当一个好兵难，当一辈子好兵更难。然而，对于获得满满一箱子荣誉证书的张楠来说，这一辈子太短太短。

　　在恐怖袭击来临的瞬间，张楠就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用生命击发，唱响一名士兵最后的荣光。

　　2015年2月，张楠以全优成绩从500多名备选对象中脱颖而出，随队进驻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成为一名使馆警卫战士。

　　回忆起2015年7月26日，警卫小组战士赵团军的声音仍然微微发颤：“那天下午，张楠和我正在五楼多功能厅体能训练。突然一声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传来，张楠大吼一声‘趴下’，瞬间，整个房顶坍塌下来。我受了轻伤，但张楠却被砸倒在地，终因颈动脉破裂失血过多，抢救无效牺牲……”

　　念叨着张楠的名字，警卫小组战士李海朋不断地仰头止泪，他哽咽着讲述：“这不是张楠第一次面对死亡。4月14日，使馆附近枪声大作。担任机动警戒任务的张楠当机立断，迅速发布袭击警报。然而，就在他观察敌情时，一颗流弹穿过玻璃，击中他的左胸。”

　　“被送往医院的途中，胸前已被鲜血染红的张楠躺在担架上，还不停地对我说，保卫使馆安全重要。”警卫小组组长王蓬勃接过话头，边讲述边用手比划：“手术中，张楠左胸被切开一条20多厘米的口子。医生发现，子弹射入张楠的胸腔，距离心脏不到1厘米……”

　　武警山东总队司令员李苏鸣痛惜地告诉记者，张楠手术后，他在第一时间打去慰问电话：“总队党委已决定另派队员接替你的工作，接你回国治疗。”但张楠却在电话那端激动地说：“报告首长，我要继续留在这里战斗！”第二天，总队党委就收到了张楠口述、由战友代笔写下的请战书。张楠写道：“作为军人，使命永远重于生命。我已经随时做好为祖国外交事业献身的准备。”

　　“张楠的昵称叫‘铁楠’。”警卫小组战士任方金掰着指头说：“手术后第3天，张楠为了减轻战友警卫任务负担，执意出院归队；第16天，张楠忍着伤口剧痛，开始康复锻炼；第28天，他重返执勤岗位，和大家并肩战斗。”

　　“张楠的日常生活并不全是可歌可泣的，然而又无不和可歌可泣相关联。张楠是一名真正的战士。”驻索马里使馆大使韦宏添讲起张楠，不停地称赞张楠的战斗意识和使命担当，“到达索马里的第三天，我们外出开展外事活动，张楠第一次随行执勤。经过一个检查站时，前面引导车突然向前蹿了一下，当地武装人员立即调转枪口，一枪打在车厢挡板上。就在那一瞬间，张楠果断地用身体挡住我，同时做好战斗准备。”虽然后来有惊无险，但以身相护的张楠给韦宏添留下深刻印象。在索马里期间，张楠执行这样的任务有100余次。

　　警卫小组战士王旗至今还能背出张楠在题为《忠诚决定价值 责任决定成败》演讲中的发言：“一个对党和祖国高度忠诚的人，就会产生高度的责任心，把一切工作做到极致。从这个角度来说，忠诚是军人最强大的战斗力。”

　　2015年6月20日，使馆人员参加索马里妇女联合会组织的一个纪念活动，反政府武装组织事先扬言要进行恐怖袭击。枪伤愈合不久的张楠主动请战，负责门口警戒。大会即将开始，张楠识破一名企图混入会场的可疑男子，并牢牢扭住。随后，从这名男子身上搜出一枚疑似自制炸弹。

　　事后，韦宏添大使问张楠：“索马里这么危险，每天都和死神打交道，你怕不怕？”张楠回答说：“军人的语言里没有‘怕’字。为祖国的利益战死沙场，是军人的最高荣誉。”

　　勇士有泪，使命无悔。张楠牺牲后第五天，武警山东总队临沂支队一中队中队长井跃华收到了他托索马里使馆人员捎回国内的思想汇报。

　　张楠在这份长达7页纸的思想汇报中写道：“人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想到一个词——责任。生命诚可贵，责任当为先。”

　　在张楠烈士的告别仪式上，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覆盖他的遗体。

　　张楠属于这面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