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清洁取暖：要温度要“气质”还要“合算”

　　

　　□记者　肖芳报道 右上：青岛市即墨区鳌角石村，87岁的李云智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操作燃气取暖设备。右下：青岛市西海岸新区铁山街道新下庄村村民杨宝龙，今年冬天扔掉了煤炉子，改为空气源热泵热风机取暖。左图：在新下庄村，清洁取暖改造中标施工企业工作人员入村巡查取暖设备。 

　　冬季取暖是民生大事。我省推进的农村清洁取暖，关系到广大群众温暖过冬，关系到大气质量，也关系到能源生产和农民生活方式的改变。记者近期在青岛市即墨区、西海岸新区农村采访，看到“气代煤”“电代煤”已经成为青岛农村分散式清洁取暖的主要路径。

　　然而，消除农村燃煤取暖，难以一蹴而就。在清洁取暖改造的实施过程中，配套举措、质量管控、流程设计直接影响到农户的采暖体验和参与意愿，都需要进行周密安排和精心设计。

　　近水楼台“气代煤”

　　12月的一天，虽然室外温度已达零下，但走进即墨区鳌山卫街道鳌角石村李云智老人的家中，却暖意融融。5间北屋打扫得干净整洁，每屋一组暖气片，伸手一摸，热乎乎。

　　走进厨房，墙面不见任何烟熏火燎的痕迹，也没有灶台、柴火、煤灰，燃气灶、吸油烟机、橱柜等城市家庭厨房“标配”则一应俱全。一个白色的燃气壁挂炉挂在北墙右侧，很是显眼，旁边安装着智能断电开关和燃气泄漏报警器。

　　“我现在设置的水温是37度，屋里就挺暖和了。天气要是再冷了，我就按这个向上的箭头，把水温调高点，天气暖和了就按向下的箭头，把水温调低点。”只需扭动开关，热水就会随着暖气管道温暖整个屋子，进入第二个使用天然气取暖的冬天，87岁的李云智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操作这台意大利品牌的取暖设备。

　　在鳌角石村，已有超过90%的农户，像李云智一样拆掉了柴火灶台、扔掉了小煤炉子，改为使用天然气采暖、做饭。

　　能够做到这一点，鳌角石村有“区位优势”。村党总支书记、村委会主任李建欣表示，鳌角石村毗邻当地主干道之一鹤山路，有市政燃气管网通过，适合“气代煤”改造。2019年，即墨区从鹤山路沿线青岛市第十九中学新校的中压管线，引出燃气管线，铺设进鳌角石村。历经管线施工图设计、立项、开挖沟槽、铺设管线等一系列流程，鳌角石村共铺设燃气管线3.5公里，为村民冬季清洁取暖用气提供了充足气源。

　　如今走在鳌角石村，烟囱里不再冒黑烟，空气中也闻不到燃煤产生的刺鼻气味。大多数人家的外墙上都有黄色的燃气管线，安装了分户计量表。

　　即墨区住建局村镇建设科工作人员徐和训向记者介绍说，对于像鳌角石村这样有气源保证的农村地区，“气代煤”是推进清洁供暖的适宜方式。这种供暖方式是以天然气为燃料，使用脱氮改造后的燃气锅炉等集中式供暖设施或壁挂炉等分散式供暖设施，燃烧效率较高，基本不排放烟尘和二氧化硫。

　　记者在鳌角石村采访发现，农户对“气代煤”认可度较高。这不仅是因为它让冬季取暖变得干净、方便，还因为它带来了另一个好处，那就是一年四季做饭方便了。

　　村民李云好说，以前村民主要是烧柴或烧煤，每次做饭都得花费时间生火，即便使用煤气罐，也得定期灌装。现在用天然气做饭，拧开开关就能用。“家里再也不用储备柴火了，做饭时也不用忍受满屋子烟熏了。”

　　“电代煤”被主推

　　靠近气源的村庄近水楼台“气代煤”，而在燃气管网辐射不到、气源不足的更广大农村地区，电力则因其无处不在、极为方便的可获得性，成为清洁取暖的重要支撑。以空气源热泵热风机或热水机为代表的“电代煤”，是青岛目前在农村地区主推的分散式清洁取暖路径。

　　12月8日下午4点，记者来到西海岸新区铁山街道新下庄村，68岁的杨宝龙正和老伴儿在屋里包饺子。挂在客厅北墙上的白色热风机，呼呼往外吹着热风，厨房里也一样暖和，不用穿棉衣，干活不冻手。

　　“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我们留了水管口，原本打算装上暖气片，现在都用不着了。”杨宝龙领着记者从客厅看到卧室，又从卧室来到厨房。老两口现在和儿子一家同住，去年刚刚翻修了新房，怕冬天冻着小孙女，杨宝龙还特意找人设计预留了接口，准备装上暖气片烧“土暖气”。没想到，几个月前政府推广“电代煤”，杨宝龙和儿子一商量，很快就报名安装了一台2匹的空气源热泵热风机。

　　铁山街道城管办主任夏秀京介绍，空气源热泵热风机，分为室内机和室外机两部分，室外机使用电能驱动从空气中吸收热量，再通过室内机的换热器释放热量。它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台空调，但却和空调区别很大：空调主要用于夏天制冷，一般在零下5摄氏度就无法运转了，而空气源热泵机主要用于冬天制热，在零下20摄氏度的环境中还会正常工作。“一台输出功率为2匹的热风机，只需5分钟就可以带热30平方米的房子。”

　　尽管已经用了快一个月，但杨宝龙一直没搞懂热风机是啥工作原理，也不明白“输出热值”之类的专业概念。但这并不妨碍他称赞“这东西好用”：插上电源，拿来遥控器，设置好温度，不一会儿客厅就热乎了，再等一会儿，卧室和厨房也热乎了，操作起来比电视还简单。

　　一台曾经使用了5年多的煤炉子，已被杨宝龙扔到了院子的角落里。“以前都是烧煤炉子，靠近烟囱的墙没几天就熏黑了。而且这炉子点起来费劲，一旦点着了，就轻易不能让它灭了，半夜也得爬起来添煤、掏灰，通风不好还有中毒的危险。”杨宝龙说，现在装上热风机后，白天出门干活时关掉，傍晚回家再打开，坐下喝杯热水的工夫，屋里就暖和了。到了夏天，它还可以当空调使用。

　　据青岛市清洁取暖建设推进办公室提供的数据，截至目前，青岛市已超额完成省今年下达的农村清洁取暖改造目标。2018年至今，青岛已累计有近20万户农村居民完成了清洁取暖改造，告别了冬天买煤、生火、倒烟、呛鼻的日子，实现了寒冷时节“无煤”也温暖。

　　居民可承受是关键

　　“气代煤”、“电代煤”等清洁取暖方式既干净又方便，好处多多，但并不是所有村民都愿意接受：鳌角石村共计650户居民，目前燃气入户率约为90%，这在整建制推进“气代煤”的村庄里已是极高比例；新下庄村74户村民中，现有37户安装空气源热泵热风机或热水机，占比为50%。

　　为什么还做不到100%？接受记者采访的人大多认为，群众对费用最敏感。这笔费用，包括取暖设备购置和安装、房屋节能改造以及日常运行成本。

　　以运行成本为例。据李云智老人介绍，过去家里烧煤取暖，一个冬天准备1500元左右的煤炭就够了。去年冬天第一次使用天然气取暖，一个取暖季下来燃气费是3000多元，比以前高出了整整一倍。虽然他觉得“干净、值得”，但并不是所有村民都愿意承担这笔支出。

　　李建欣坦言，受长期以来的观念、习惯等因素影响，个别村民尤其是老人仍依赖传统烧煤、烧柴供暖方式，对燃气取暖的接受度较低。“一般农村3间房子五六十平方米，一个取暖季下来，做饭加取暖，燃气费3000多元，单从费用上来说是比以前烧煤高了。”

　　此外，建筑是否是节能建筑，直接影响清洁能源供热的替代效果。不同于城区楼房，目前农村建筑普遍为非节能建筑，围护结构热工性能较差，其采暖能耗要高于节能农房。这些非节能农居，如不经节能改造就使用清洁能源系统，不仅运行成本较高，而且室内热舒适性难以保证。因此，清洁取暖要想取得好效果，首先要对农村房屋进行节能改造。

　　据李建欣介绍，鳌角石村实施“气代煤”前，对所有村居房屋外墙加装了保温层、内墙重新刮了腻子，并为北墙后窗又加装一层保温窗。这部分施工加上燃气管网入户工程，虽然有市级、区级以及村集体的资金补贴，每户仍需自付费用约1000元。“年轻人有收入，不在乎这个钱，但是有的老年人就觉得高。”

　　记者在采访中注意到，部分村民虽然进行了“气代煤”或“电代煤”改造，但是为了省钱，会采取低档慢烧，或分时段开启设备，从而导致实际取暖效果并不理想。

　　人人都在算这笔“经济账”，使得农村清洁取暖的替代过程，政府持续推动是根本，居民可承受是关键。为此，青岛市在2018年底印发的《推进农村清洁取暖实施方案》中明确，“要兼顾居民承受能力，加大政府投资力度，尽量减少居民负担”，并逐步建立了以奖励初装为主的政策体系。

　　让更多农户感觉“划得来”

　　按照青岛市现行政策，对于“气代煤”，市级财政对燃气表以内管线改造费用和取暖用燃气设备购置及安装费用，按照1200元/户的标准一次性奖补区（市）；对于“电代煤”热泵类采暖设备购置、安装及电表以内管线改造费用，市级财政按照2000元/户的标准一次性奖补区（市）；对于参与清洁取暖工程并进行节能保暖改造的，市级财政按照2000元/户的标准一次性奖补区（市）。

　　市级财政还不是奖补的“大头”。青岛市发挥各级政府以及村庄、社区在资金投入上的主动性，明确要求区（市）财政原则上按市级奖补1.5倍进行补贴配套，并鼓励有条件的区（市）加大补贴力度，进一步减轻用户负担。

　　对“气代煤”燃气炉供暖，在市级补贴1200元/户的基础上，即墨区、西海岸新区等配套资金1800元/户，共计达到3000元/户；对参与清洁取暖工程并进行系统性节能保暖改造的，在市级补贴2000元/户的基础上，即墨区、西海岸新区等地方配套资金3000元/户，共计达到5000元/户。

　　除了奖励初装，青岛部分区市还出台了清洁取暖运行补贴政策。崂山区对“气代煤”用户按照采暖期用气1．67元/立方米的标准补贴，每户最高补贴气量1200立方米，最高补贴2000元；“电代煤”采暖用户按照采暖期用电每千瓦时0．334元的标准补贴用户，每户每年最高补贴电量6000千瓦时，最高补贴2000元。

　　清洁取暖的主体和受益者均是农户，青岛市在推进农村清洁取暖过程中，提出了“发展共建”概念，即发挥农户自身在资金投入、监督建设和珍惜劳动成果中的“主人翁”作用，动员其投入部分费用，更加关心取暖设备品牌、容量、性能以及安装位置、安装质量和安全使用。

　　在政策补贴的推动下，清洁取暖改造的初装和运行成本降低，成为更多农户眼中“划得来”的事儿。

　　据夏秀京介绍，铁山街道今年农村清洁取暖改造的任务是2200户，但一经宣传报名人数很快就超过了2300户，为了保证施工改造质量，不得不临时“叫停报名”。当地农户之所以踊跃参加，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补贴力度大。

　　以空气源热泵热风机为例，目前西海岸新区的补贴政策是：安装一台2匹热风机，市区两级财政补贴4000元，个人只需负担445元；安装一台3匹热水机，享受补贴5000元，个人负担4497元。

　　“家里两个老人的农户，装一个2匹的热风机足够了，自己只需要承担400来块钱。家里有孩子的年轻人，或者对取暖品质追求比较高的农户，一般更倾向于装一台连着暖气片的热水机，个人只需承担不到一半的价格，也很划算。”夏秀京说。

　　此外，对于完成了清洁取暖改造的农户，其用电价格也享受优惠电价，从每年11月15日至次年4月5日的近5个月内，这部分农户执行照明用电一档电价，不再分档递增，以此降低取暖用电成本。

　　杨宝龙告诉记者，取暖设备安装后村里曾组织统一测算，一台2匹热风机一个小时耗电约1.7度，电费不到1元，以每天开启15个小时计算，每月电费约450元，一个供暖季下来总花费是2000元左右，跟以前烧煤的价格差不多。“实际上电费还会少很多，因为取暖不用5个月那么长，而且白天家里没人时热风机可以关掉。”

　　好事需要仔细办

　　推进农村清洁取暖，无疑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是要想把这件好事办好，需要讲究方法。

　　坚决不搞“一刀切”，是首要一条。对于这一点，基层工作人员都有共识：李建欣表示，对清洁取暖态度消极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对价格敏感，对新生事物接受速度慢，而且一辈子烧煤烧柴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新下庄村党支部成员、村委会主任杨宝会说，不同村民的性格特点不一样，有人看见政府有补贴就觉得是好事儿，愿意主动参与；有人则持观望态度，总想先看看再说，对于这部分人不能强求。

　　不能使用强制手段，那工作怎么干？除了大力度补贴吸引、大范围宣传动员，记者发现，“党建引领、党员带头”是青岛推进农村清洁取暖改造的一大“法宝”。

　　在鳌角石村，承担清洁取暖改造协调和说服工作的，是党组织书记，先行先试的多是“党员之家”。拥有抗美援朝经历、德高望重的老党员李云智，便是全村第一个响应安装燃气壁挂炉的人。鳌角石村党组织成员和其他党员，率先带头，逐户走访，宣传发动，带动了更多村民参与清洁取暖改造。

　　在具体实施过程中，鳌角石村通过群策群力，还拿出了一个广受欢迎的配套“小妙招”：考虑到胶东地区老百姓素有冬天睡火炕的传统，村里在动员大家拆掉灶台扔掉煤炉的同时，还由村集体出钱，统一为清洁取暖的农户安装了电暖炕。这一温馨的“自选动作”，让村民们既实现了清洁取暖，又最大程度上延续了起居习俗。

　　清洁取暖能否真正满足群众需要，关键一环是产品质量管控。

　　记者了解到，在清洁取暖设备质量管控方面，青岛严格落实设施设备招投标制度，在招标文件中对设备参数、施工工艺、运营维护等进行了明确规定。据青岛西海岸新区城市管理局供热科负责人魏培富介绍，各镇街要与取暖设备供应商签订购销及售后服务合同，明确采购数量、产品价格、付款方式、产品质保、违约责任、退出机制等内容。“其中气代煤取暖设备和电代煤取暖设备、生物质环保炉具的质保期不得低于3年，热泵主机的质保期不得低于6年，热泵控制器主板、压缩机等主要配件免费保修8年。”

　　青岛还明确，为确保设备安装和售后责任明确、服务到位，原则上一个村（居）选用同一个取暖设备品牌。在设备安装前，施工企业必须与用户签订协议。

　　记者在新下庄村民杨福春与施工企业中煤东方控股有限公司签订的协议中看到，双方不仅明确了热风机购买数量、价格、安装要求、双方权责、验收标准、保修范围等内容，还对付款方式作出了详细说明：设备总价4445元，政府补贴4000元，因政府补贴暂时未到位，由施工方垫资，补贴资金由政府直接拨付给施工方，农户个人只需支付445元。

　　“政府补贴款预计明年6月之后才会到达企业账上。”中煤东方控股有限公司煤改电项目技术负责人季勇告诉记者，在这期间街道、村庄、村民、企业四方要共同组织4次验收，分别是安装竣工时、取暖季开始时、天气最冷时、取暖季结束后，确定都没问题后企业才会收到补贴。

　　另据记者了解，村民自付部分的费用，也并非直接交给施工企业，而是统一交由村集体保管。待到多轮验收最终合格，村集体才会把钱款付给企业。

　　这就意味着，在清洁取暖改造通过层层验收之前，中标企业其实拿不到一分钱。季勇表示，自今年9月起，该公司调集青岛及周边约300名安装工人，抢在供暖季之前，先后完成西海岸新区泊里镇、铁山街道等13个镇街共约8000户的安装任务，先期垫资超过3500万元。

　　“说实话，我们做政府项目不如接社会工程利润高，但是企业仍然愿意竞标做，这一方面是出于企业的社会责任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通过参与政府工程打造品牌，助力企业以后更好地可持续发展。”季勇说。

　　青岛市清洁取暖建设推进办公室相关负责人栗后兵表示，青岛市已委托第三方服务机构走村入户、暗访明调，通过对已实施清洁取暖的农户开展广泛抽样调查，了解群众满意度。“得益于对清洁改造过程的持续强化监管，青岛市近两年没有发生相关质量投诉问题。”

　　目前，青岛市已成为山东大气污染传输非通道城市中实施农村清洁取暖改造规模最大、资金投入最多的城市。

　　对于那些尚未进行清洁取暖改造的农户，预防一氧化碳中毒，仍是基层工作的重中之重。

　　夏秀京说，入冬以来，一支由应急管理、经贸、城管、网格员多方面力量组成的队伍，开始走村入户进行排查。“对于已经进行清洁取暖改造的农户，要坚决防止‘返煤’，对于仍在燃煤的农户，要反复叮嘱预防中毒。只要烟囱冒烟我们就去敲门，一户也不能落下，因为人民生命高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