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手造丨解锁鲁班枕:一块木头的万般变化,传承两千年的中国智慧
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满倩倩 郭由 毕胜 济南报道
今年是乔一兵制作鲁班枕的第十年。
作为济南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桥氏木作”的第五代传承人,如今52岁的乔一兵心里有些着急:一身手艺如何传承?古老非遗如何破解生存困境?“山东手造”如何找到市场新出路?
昏暗的灯光下,不到十平方米的工作室挂满了木工老物件,乔一兵坐在桌前,用那双布满伤痕的手反复打磨着手里的木料,嘴里嘟囔着,“这不是靠我一己之力可以实现的,但我会一直在探索的路上寻找答案。”
传统:小小木器体现了木工技艺的最高境界
族之有源,水分千流。乔一兵认为,物和人一样,都需要追本溯源。
传说,鲁班枕是两千多年前木匠鼻祖鲁班发明的,又名“一块料”,也叫“瞎掰”。之所以叫“一块料”,是因为它由一整块木板制作而成,不用一钉一铆;叫“瞎掰”,是因为它的结构,打开可以当小板凳,合上就是睡觉的枕头。
鲁班枕结构看似简单,却大有玄机,其制作工艺更是精细复杂。前期需要选择木料、规格料处理、画结构线,制作时需要经过锯、凿、剃、抠、磨、钻等多道工序,后期还需要装饰、点缀才能最终完成。其原理基本上是靠“以缺补缺”的方法一锯下去,两个面相互蕴合,天衣无缝;或是一凿下去,一举两得;掰开合上,四块木头两两相连、环环相扣。
除了结构,乔一兵更感兴趣的是鲁班枕背后的文化内涵和美好寓意。他把鲁班枕比喻为人,不锋芒毕露、中庸中和,“既是榫又是卯,榫卯工艺,匠心精髓,看似其一,关乎其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补共生,缺一不可,体现着中国古人朴素的天人合一思想。一块木头一分为二、二分为三,寓意旺子孙、旺财。清代和民国流传下来的鲁班枕上的装饰图案,绝大多数都是铜钱,又寓意着财源滚滚。”
“小小的木器,达到了木工技艺的最高境界。”乔一兵说,“整个制作过程中,结构是灵魂。一旦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整块木料就废了。即使像我现在做得非常熟练了,光做结构也需要9个小时,制作完成一个满意的鲁班枕需要3天。但是当你学会做鲁班枕了,其他啥木工活儿也都会做了。”
为了弄清楚鲁班枕的起源,乔一兵查阅了大量历史资料,也走访了许多国家。“有史料记载能追溯到的是在道光年间,而我在欧洲、东南亚、日本、韩国、马来西亚、哈萨克斯坦等国家地区也都见到过鲁班枕,虽然造型不同但是结构相同,它们多是两层结构的鲁班枕,没有中国的三层结构那么复杂。”
最终,乔一兵确认,鲁班枕百分之百是由中国传出去的。“因为它的结构完全体现了中国的阴阳五行,这是中国独有的。而且鲁班枕应该是通过陆上和海上两条丝绸之路传到了其他国家,它是中国技术和文化向世界输出的承载物,凝结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发明创造的智慧。”
创新:一家三代与鲁班枕的不解之缘
乔家三代都是手艺人,他们与鲁班枕结下了不解之缘。
乔一兵的父亲是个木匠,过去靠做家具、干些木工活为生。耳濡目染之下,乔一兵从小就对手工活感兴趣。至今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他小时候坐的凳子就是鲁班枕。那个时候,小板凳也是他的玩具,拿在手里颠过来、倒过去,掰开四个脚、撑开再合上,乔一兵能玩很久。
“小时候我父亲指着鲁班枕跟我说,这是给‘黄帝’用的,当时我不理解,后来查史料才知道,父亲说的‘黄帝’是炎黄的黄。”乔一兵解释,“传说我们祖先是给黄帝守灵的,因为黄帝陵在桥山,我们的祖先便以桥为姓,并发明创造了一些适合于山地守墓用的物件。虽然没有史料证明鲁班枕到底是谁发明的,但是它能流传那么久,恰恰说明了它的实用性。”
如果说,乔一兵的父亲做鲁班枕是为了掌握一门生存的技能,到了乔一兵这,他主动跟着父亲学做鲁班枕,则是把它当作文化传承来研究。
“往小了说,鲁班枕就是个玩具;往大一点说,它是个家具;再往大一点说,它是个建筑;再往更大里说,它其实是科技。”乔一兵认为,鲁班枕就像是中国最早发明创造集成的标准件,由它衍生出了中国建筑和家具的发展。
随着社会的发展,传统的鲁班枕早已不再适用于现代人的生活。为了守住鲁班枕的技艺,让鲁班枕能够流传下去,乔一兵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鲁班枕的改良与创新上。近年来,他在保留鲁班枕核心技艺与传统内涵的同时,先后研发出了鲁班枕结构的折叠椅、躺椅、沙发、扶手等十多种符合现代人生活需求和审美的新产品,申请了八项相关专利,累计制作鲁班枕作品近千件。2015年,乔一兵将“桥氏木作技艺”申请为济南市非物质文化遗产,2021年又被列为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
受乔一兵的影响,目前他读研究生的儿子乔治也开始对鲁班枕产生了浓厚兴趣,只要一有时间,乔治就用电脑帮着父亲设计开发新产品,他还专门制作了“掌上鲁班”传统木作工艺推广APP设计,思考研究如何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数字化转换。
传承:让非遗文化活下来、传下去
十年来,乔一兵凭借技艺获奖无数,他在济南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帮助下招收了9名学员,他的鲁班枕制作课也走进了中小学校园,前来采访报道的媒体更是接连不断。
照理说,他“成功”了,可他却把那些证书和奖牌悄悄摆在了书架最上层,因为鲁班枕没有市场、没有销量、甚至没有出师的徒弟。乔一兵甚至认为像鲁班枕这样小众的产物卖不出高价理所应当。
“我制作的最贵的一个鲁班枕,用的上乘的小叶紫檀木,纯手工整整做了10天才完工,售价12000元,普通的两三百一个,很多人觉得贵,根本不认。”乔一兵认为,“这不仅仅是鲁班枕的困境,这也是大多数非遗项目都面临的生存问题。”
多年前,为了证明自己的技艺水平,乔一兵制做了一个世界上最小的鲁班枕,也是迄今为止他最满意的一件作品。整个鲁班枕长5厘米,宽1.5厘米,厚0.5厘米,锯缝只有0.2毫米,放在掌心,精致小巧,乔一兵给它取名“鲁小宝”。
“越小的鲁班枕越难做,这就是极致了。这就能证明中国人的匠人精神,绝不比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差。”说完,乔一兵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是唯一的了,我现在眼睛花了,精力也不如以前集中了,再也做不出来了。没有匠心精神的人,也不会去做这些不卖钱的东西了吧。”
乔一兵也在想方设法寻求出路,他去参加西塘汉服文化周等活动,让更多热爱传统文化的人知道鲁班枕、了解鲁班枕;他主动联络山东高校,围绕非遗文化传承保护确定研究课题,借助大学生的智慧与力量,赋予鲁班枕现代审美价值;他积极寻找合作,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合适的培训场地,让招来的学员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鲁班枕制作。但是,乔一兵更希望政府可以进一步整合当地文化资源,挖掘城市文化精神,做强齐鲁文化产业,打造文创衍生产品,为“山东手造”和非遗文化传承人提供一个集中安置和展示的窗口。
乔一兵自幼喜欢画画,他的父亲是木匠,小时候就坐在旁边看父亲做鲁班枕,那时候就把它当玩具。(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毕胜 摄)
小时候他只是觉得好玩,后来发现做起来对技艺上要求很高,小小的鲁班枕当中被赋予了许多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内涵。(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毕胜 摄)
鲁班枕是用一整块木头,通过凿、锯、锤等工具设计制作,最终成型。(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毕胜 摄)
乔一兵正在一块木材上画线,准备制作一个鲁班锁。(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毕胜 摄)
画好线后,乔一兵沿着线锯木。(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毕胜 摄)
锯好后,乔一兵将多余的部分凿去。(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毕胜 摄)
乔一兵将多余的木头部分凿去。(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毕胜 摄)
乔一兵正在对凿面进行打磨。(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毕胜 摄)
乔一兵正在拼装制作好的鲁班锁。(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毕胜 摄)
乔一兵工作室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木制品。(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毕胜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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