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一声母亲，泪花流 ——追忆“沂蒙母亲”王换于

  题记：八百里沂蒙是一片红色的热土。革命战争年代，地处沂蒙革命根据地中心的沂南县，被誉为山东的“小延安”，留下了徐向前、罗荣桓、陈毅等老一辈革命家战斗生活的足迹，也涌现出一大批先模人物，其中王换于就是沂蒙人民爱党爱军、无私奉献的光辉典范。王换于在烽火连天的革命岁月里，率领儿子、儿媳积极拥军支前，冒着生命危险掩护救助八路军伤病员，无私创办战时托儿所，秘密保存党的机密资料，有着“沂蒙母亲”之美誉。

  为昭示历史，激励后人，沂南县委、县政府决定建设“沂蒙母亲纪念馆”，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国防部原部长迟浩田将军亲笔题写了馆名。

  时间回溯到2003年9月19日，地处沂南县马牧池乡东辛庄的“沂蒙母亲王换于纪念馆”举行了隆重的开馆仪式，王换于铜像与国家审计机关、山东省直机关党工委革命传统教育基地同时揭幕、揭牌。

  开馆当日，王换于的大女儿，黑龙江省牡丹江市离休干部于淑琴，她的二女儿，江苏省徐州市离休干部于淑琪，当年战地托儿所的成员——原电子工业部某处处长、胡奇才将军之子胡鲁克等人长跪在王换于铜像前，久久不愿离去。最是难忘慈母恩啊！他们纵情地喊一声母亲，泪流满面地说：“我们出生在沂蒙，如果没有母亲的养育呵护，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在唏嘘的感叹声中，人们仿佛又回到那战火连天的艰苦岁月中，“沂蒙母亲”王换于那感天动地的一幕幕犹如就在眼前……

  无私创办战时托儿所

  王换于（1888-1989），娘家是沂南县岸堤镇柳行岔村，贫苦出身的她十九岁就嫁给马牧池乡东辛庄于家。旧社会妇女没有地位，到夫家后就两姓合在一起，她被称为于王氏。抗战爆发后，她亲眼目睹了共产党八路军为了老百姓不怕吃苦不怕牺牲的情景，毅然决然担任了我党地下情报联络员，积极参加闹减租、护秋收等抗日活动。1938年腊月，她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不久又被选为艾山乡副乡长。这总不能没有个名字，于是就将于王氏改成了王换于。那时她已经年过半百，大家都习惯称她“于大娘”。

  1939年夏，日寇扫荡的时候，中共山东分局和八路军第一纵队机关首长徐向前、朱瑞来到了东辛庄。因为汶河顺着山势绕了大半圈，这里三面环水水连山，只有一面出路，素有“兵家绝地”之说。日本鬼子虽然那么猖狂，却不敢随便进村子。可是共产党人就不怕，只要依靠群众，绝处也能求生。看准了这个庄，山东党政军机关就驻扎进来。不久，大众日报社也搬迁到她家里。从那时候起，她便认识了徐向前、朱瑞、黎玉、王建安、胡奇才、陈若克、毕铁华等许多首长和同志。她和他们朝夕相处，结下深厚的情谊。那时她们山村很贫穷，可群众千方百计为部队弄吃的。她操持着家务，有时一天做七顿饭天还不黑（同志们工作忙碌，吃饭不及时，你走了，他来了，来了定是饿肚子，这样做饭就不分钟点了）。

  当时，她看到部队领导干部的20多个孩子被磕打得瘦弱干巴，就向徐向前建议说：“这样下去不行，得给孩子找奶母，分散喂养。那样既能很好照料孩子，打起仗来也好掩护。”徐向前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就安排她去完成这项任务。

  她有两个儿子两个闺女，抚养孩子是有经验的。已担任村妇救会长的大女儿二话不说，和二女儿及儿媳们都成为老人的得力帮手。当时山村里穷，没有细食滋补，孩子主要靠吃奶。她就挨村挨户地打听，谁家的孩子夭亡了，就动员女的不要把奶退回去，把需要哺乳的孩子送给她抚养；稍大一点的孩子，就送给抗日“堡垒户”照料。这样一来，部队机关里27个孩子全被安排了下去，她自家也抚养着两个。

  王换于除了当艾山乡副乡长外，这回又真正当起地下托儿所的所长了，最多的时候抚养达50余个孩子。她的朴素想法就是：抚养孩子也是为了抗战。所以不论到哪个村里发动抗战工作，总忘不了到户里去看看被抚养的孩子。有一次她到西辛庄，看望烈士的爱人刘仁铁同志寄养的孩子。抚养孩子的人家没有奶，山村又少医缺药的，孩子瘦的不像个样，她一阵心酸，就将孩子抱回了家。这时她的大儿媳妇张淑贞正在哺乳期。她便对儿媳妇说：“你嫂子，把这个孩子拉扯着吧，这是烈士的后代！让他吃奶，让咱的孩子吃粗的，咱的孩子就是磕打死了你还能生育，烈士的孩子死了，就断了根了。”儿子是个党员，不用说就想得通。于是儿媳妇就把这个孩子拉扯着。后来儿媳妇的头两个孩子因为奶水不够都没有成活，可她抚养的几个孩子却一个也未受损失。她家先后抚养过罗荣桓的女儿罗琳，陈沂与马楠夫妇的孩子陈小聪等。

  战争的环境是残酷的，但王换于毫不畏惧。1941年冬，日寇对沂南进行大扫荡，30多个孩子被她分别掩藏在村外两个地屋子里达两个多月。还有一次，听说鬼子要过不远处的大梨峪村，她立刻跑到那里，通知抚养孩子的一个妇女带着孩子赶快转移到亲戚家里。孩子刚转移完，敌人就来了，没来得及转移的王换于经过一番周旋，摆脱了一场危险。

  王换于无私创办战时托儿所，尽管那个时期形势紧张，可由于安排得周全，孩子们一个也未受到损失，而她的四个孙子却先后夭折。

  孩子们长大后没有忘记沂蒙山的养育之恩。王换于在世时，有的来信，直接称呼抚养他们的老人家为“父母大人”，有的每年将抚养他们的亲人接到工作单位去团聚一次，有的还经常往这里寄东西，还有一些首长和同志常到这里来探望亲人。她记得原工程兵副司令员胡奇才从北京来过，原上海市委副书记陈沂从上海来过……2001年春，罗荣桓之子——某部政委罗东进还专程来到山村看望了王换于的大儿媳妇张淑贞老人。

  精心保存联合大会会刊

  1940年夏天，山东的工、农、青、妇、文各界代表，冲破了敌人一层又一层的封锁，冒着炎夏酷暑，跋山涉水汇集到该县青驼寺，参加山东省各界代表联合会。大会从7月26日开始，开了整整一个月。会上选举成立了山东省战时工作推行委员会，这是当时全国唯一统辖全省的省级民主政权，1943年8月改称山东省战时行政委员会，1945年日寇投降后，正式改为山东省人民政府。这次会议在山东的抗战史上具有重大意义。会后，出版了一本《山东省联合大会会刊》。全书20多万字，由于当时纸张、印刷材料的困难，这本书印数有限，是一份抗战时期少有的机密资料。书中收集了所有在会上作报告的领导人的讲话稿，登载了山东省的行政机关和群众团体所有领导和成员名单。据说，当时只有几位首长有这本书。如果被敌人弄去，那必将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在日寇发动对沂蒙山区进行大扫荡紧急关头的一天，山东省参议会副参议长马保三同志把这本书交给王换于，并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您为抗日斗争做了大量工作，同志们永远不会忘记您。现在把这本书交给您保藏，这要比掩护一个战士或干部还重要得多。您要千方百计把这本书保存好，等战争胜利了我们再来取。”她双手接过这么轻轻的一本书，心里却沉甸甸的。抬眼看看马副参议长，他把书交给她显得十分放心的样子，她顿时增加了百倍的信心。

  为掩护革命干部，她在庄隔河靠山的隐蔽处挖了许多山洞子，家中的东屋里也挖了地洞。她把那本书当成了心肝宝贝，用一块印花棉布包好，在山洞或地洞中收藏起来，等待着胜利的消息。由于后来战事频繁，许多首长离别后没有再回来，这本书一直保存完好，没出问题。

  抗日战争胜利了，这本书该见天日了，她时刻盼望着马保三同志来取。可是国民党反动派又发动了内战，邻近村子里出了坏蛋，投奔到敌人那里当了还乡团，他们了解底细，知道她过去常和首长们接触，家里或许还藏着什么重要东西；他们也知道山上有洞，知道哪个山洞能藏人，知道哪个山洞能藏东西。为给这本书找个安全之地，她不得不将它频繁转移，有时还带在自己身上。她想就是自己牺牲了，也要保全这本书，决不能让它落到敌人手里。

  为了藏好这本书，还有个王换于急中生智的故事呢。

  1947年冬季的一个中午，国民党还乡团到村里烧杀掳掠，她得到消息后带上这本书准备转移。突然一伙匪徒闯进了她家，直冲她来了。匪徒们晃动着长枪上明晃晃的刺刀，恶狠狠地问道：“你叫王换于吗？听说你给八路军藏过东西。现在还有什么？快交出来！”

  “俺是个大老粗，听不懂你们的话。过去打鬼子的，到俺家也不过是喝水、吃饭，俺没见过什么东西。”

  “叭，叭”一个匪徒劈头盖脸打了她两个耳光，她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匪徒把刺刀架到她的脖子上威胁她说：“你这老东西装糊涂！今天要是交不出东西，就要你这条老命！”

  她定了一下神说：“你们愿意要我这条老命就拿去吧！”她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扑通扑通的。这本书正掖在她的棉裤腰里呢，万一他们要搜身怎么办？

  敌人威胁了一通，问不出一句话，便气势汹汹地到处翻腾，屋里屋外、箱子柜子、甚至连老鼠洞都掏遍了。

  敌人搜查了一阵，没有结果，就把注意力转到她的身上。一个匪徒朝她走来，刚要动手，她急中生智地大喊大叫，并大声骂道：“混账东西，你想干什么？我都是60多岁的人了，过去日本鬼子也都没能把我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有没有父母？你是不是你爹妈生的？你是不是个中国人？”她这一招还真有效，只见那匪徒缩了手，脸红到脖子根底下。可是冷不防背后一个匪徒劈腰捣了她一枪托子，她疼得猛一缩肚子，那本书一下滑到裤筒里去了，她想这帮坏家伙总不能向她下身搜吧，书滑到裤筒里，双腿缠着腿带子，反倒更安全了。她顾不得腰疼，故意提高了嗓门说：“你们不用打，也不用翻，我自己脱下衣裳你们看看，你们哪一个不算娘养的，尽管睁开狗眼，可别闭上……”说着她便解开大襟扣子，露出了半个肩膀，接着她就做出要解裤腰带的样子。匪徒们看见她一本正经的架势，断定她身上不可能有什么重要东西，也实在不愿意在她这个60多岁的老人面前出尽丑态，便灰溜溜地走了。就这样，书终于保存了下来。

  全国解放后，她常常把那本书拿出来晒晒，以防虫蛀，等候有朝一日首长来取。全国解放后，马保三任青岛市长，工作繁忙，1964年2月因病在济南逝世。年复一年地过去，她已经成为年逾九旬的老人了，1978年，她便把这本书交给了沂南县委。

  随后，这本书被征调到山东省档案馆，填补了省档案馆关于山东省第一次各界人士代表联合大会资料的空白。1983年《山东党史资料》第四期（总第十一期）根据这本书集中整理翻印了新本，分发到各地。

  《山东省联合大会会刊》一书在她手中几经风雨，完整地保存下来，并且已经发挥了它的重要作用，她感到无比欣慰，没留下一点遗憾。王换于不惜生命安全保守党的秘密，在新时代的今天，依然有着深远的影响和重大意义。

  悉心掩救抗日干部

  在抗日战争艰苦的岁月中，王换于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掩救了一大批八路军伤病员和抗日干部，其中，当时在大众日报社工作的白铁华就是她一生的牵挂。

  1941年11月，日寇开始对沂蒙山区进行“铁壁合围”式的大扫荡。有天下午，王换于的老伴和小叔子用简易担架把一名伤员抬到家里。那时候来个伤员不是奇事，她像往常一样，赶紧收拾铺盖，轻轻地将伤员放到炕上。

  伤员的伤势真是不轻，浑身血肉模糊，前胸、后背和四肢的皮肉都好像烙熟了一样，一块一块地往下掉，身上流出来的不像脓不像血，是奇臭难闻的恶水。他的面目全非，神志昏迷，只有一口气了。王换于见过不少伤员，可是从来没见过伤成这样子的。她怀着一丝希望，立即进行抢救。她像喂孩子一样，把他轻轻揽在怀里，用左胳膊托着他的头，叫老伴使用火镰（过去农村打火用的小钢片）慢慢地撬开他的牙齿，大女儿淑琴用汤匙将红糖茶水慢慢送进他的嘴里。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看到伤员的气越喘越粗，她们合家人打心里往外喜。

  经过抢救，伤员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先是惊疑，然后用目光到处搜寻着什么。当目光转到她脸上时，便开始凝视。他干裂的嘴唇动了两下，轻轻地喊了一声“于大娘……”她听出声音有点熟，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是……”他非常艰难地答道：“毕—铁—华……”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两年前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1939年初冬，大众日报社从牛王庙迁到了她家里。铁华这小伙子在报社发行科工作。他模样英俊，心眼机灵，手脚勤快，常常帮她挑水、扫地、推磨、碾米……有时候和她家的那些孩子互相打闹，那股子乐哈劲，实在讨人喜爱。

  1940年3月，孙祖战斗后，大众日报社从她家迁走了。听说铁华被分派到依汶搞采购工作，可是一直也没见面。没想到一年半后他却伤得让她无法辨认。她既疼他，又恨敌人，热泪一个劲往下滚。

  经过三天三夜地抢救，铁华终于脱离了危险。他慢慢向大娘叙述了遇难的经过：

  1941年11月“留田突围”之后，大部分敌人被罗荣桓政委牵着鼻子离开了中心根据地。一天下午，在依汶北大山坚持游击活动的大众日报社的毕铁华、王雁南等同志，回到了依汶村，察看大众日报社埋藏的印刷材料和其它物资。不料，这天夜里，铜井根据地的敌人突然包围了依汶村。铁华竭尽全力对付前面的敌人，不料被身后的敌人拦腰抱住。他被捕后，敌人对他严刑拷打，进行逼问。敌人怎么拷问，铁华拒不回答。敌人狗急跳墙，吼叫着命令把铁华的衣服全脱光，用点燃的香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地烧。铁华怒骂翻译官是狗汉奸、民族败类。翻译官更加恼羞成怒，命令部下点起一堆木柴，用烧红了的刺刀烙他的身体。从夜里一直折腾到第二天上午，铁华身上百分之八十的皮肉被烙糊了，可是敌人没有从铁华嘴中得到一点东西。敌人见他毫无价值，就把昏死的铁华当成死人扔到了路边的沟里。当天的一场冬雨让铁华又有了意识，他嘴里微弱地发出求救声音，柳沟村里的高茂伍花了两吊钱雇人把他抬到山里，躲避鬼子几天后，高茂伍思来想去，还是想法联系了亲戚王换于的老伴，把伤员送到王换于的公公在东山的山洞里，这才有了铁华被抬进家的一幕。

  铁华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可是他的伤是一时半刻是难以治好的。王换于跑了许多地方，到处打听治烙伤的民间验方。听说獾油拌头发灰能治烙伤，她就爬上南山找到一家猎户，托他打了一只獾。她把自己的长发剪下来烧成灰，一起和好，给铁华搽敷，但是见效不快。后来听说：“老鼠油”是专治烧伤的特效药，她又想法搜集来，搽敷后没几天，铁华伤处就结了痂，不再流脓淌血了。

  尽管铁华伤得很厉害，可他从不喊一声疼，叫一声苦，她大儿媳张淑贞侍候他，他说啥也不依，说：“我身上又脏又臭，叫大嫂给我擦洗，我实在过意不去！”她就说：“孩子，眼下养伤是你的头等大事。你烧成这个样子，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咱穷苦人民得解放，为了打败日本鬼子？往后可别说那些见外的话。”

  那个时候，鬼子放出风来“谁家敢藏一个八路，全家活埋。”王换于冒着风险，精心为铁华治伤，伤情虽然慢慢好起来了，可是他身子弱，一时上不了前线。为了安全，她把他转移到山洞里，还要她老伴在四外站岗。铁华在山洞里坚持锻炼，洞口准备好许多石头，以防万一。她去送饭，怕饭凉了，就把刚摊好的煎饼揣在怀里。铁华看了不忍心地说：“大娘这样还了得！当心把你的胸膛烫坏了。”她说：“再烫也不会烫成你那样子，即使烫伤了，还有老鼠油呢！”说着，他俩都笑了。

  经过长达7个月的养伤，铁华终于恢复了健康。他决定重返工作岗位，临别那天，大家痛哭了一场。全国解放后，他到上海工作，后来担任广东航运公司经理兼书记，1982年离休。

  1983年9月8日，县上来人通知王换于，说从广东来了个姓白的同志要看望她。她想在自己的一生之中不曾交往过姓白的。当吉普车开进村之后，倒是儿媳妇张淑贞先认出了他：“这不是小毕吗？”王换于擦拭了一下昏花的眼睛，认真端详了一下。是他，就是他——毕铁华。原来他现在改姓白了，白铁华扑通跪下就大声喊了一声“娘啊”，随后扑倒在大娘的怀里，几十年来的悲欢离合涌上心头，激动的热泪，洒在那当年曾经一起流血流汗的热土上。

  含泪掩埋烈士遗体

  那是1941年的冬天，又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陈若克同志在沂水县城被日寇残暴地杀害了。听到噩耗，王换于只觉得天旋地转，脚底无根，一下子昏倒了。

  陈若克是当时八路军一纵政委朱瑞同志的爱人，她老家是广东，出生在上海。她在苦水里泡大，从十一岁就开始做童工，是共产党指引她走上了革命的道路。1936年加入了共产党，1938年同朱瑞同志结婚，1939年从太行山来到沂蒙山区，开辟抗日根据地。那时她就住在王换于家的南屋里。1940年8月，在山东省各界代表大会上，她代表全省妇女作了《山东妇女运动的任务》的报告，并且当选为山东省妇女救国总会执委常委。1941年冬天日寇大扫荡时，她已经怀孕8个多月了，可她毅然决定跟随部队转移，王换于不让她走，她倔强地说：“咱们革命哪能避艰险！我是个领导干部，要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怎么去号召同胞们抗战？”王换于实在留不住她，就说：“你一定要走，就化化装吧。”王换于把自己的大襟褂子给她穿上，又把头发给她梳理了一下，打扮成一个农家妇女的样子。若克走后，王换于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整天为她的安危担忧。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她母女俩的永诀！

  当年12月中旬，中共山东分局、八路军山东纵队做敌工工作的同志，把陈若克的遗体从敌人的虎口里运到根据地。不久，又秘密地运到东辛庄村。打开蒙在上面的被子，只见若克面目全非，四肢不全，衣裳全部破烂，只有一条苏联产腰带（这是朱瑞送给她的结婚礼物）还能辨别清楚。旁边还有一个婴儿的尸体，用白纱布裹着，头戴的白纱小帽，有一颗若克为她精心制作的红五星。

  护送若克遗体的同志含着热泪说：“若克是拖着快要临产的身子，在十一月七日从大崮撤退的时候，不幸落入敌人的手里。起初她要求速死，但敌人强制着把她带到沂水城进行审讯。敌人拷问她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丈夫姓什么？干什么？若克冷冷地回答：我和丈夫都是抗战的，打日本鬼子的！若克大骂敌人的残酷暴行，敌人就她吊在梁上拷打，昏死了就用凉水泼，苏醒后再用杠子压。在敌人的残酷摧残下，若克同志早产了。敌人看硬的不行，改用软的手腕，拿来牛奶给孩子喝，企图用她疼爱孩子的心理诱使她屈服。若克对敌人的卑劣行为极端蔑视，把牛奶泼在地下，她咬破自己的手指，把流着血的手指喂到女儿的小嘴里，还对女儿说“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喝一口妈妈的奶，就喝一口妈妈的血吧。”敌人使尽了招儿，最后下了毒手。陈若克同志怀抱婴儿，大义凛然地走向刑场。敌人过去强夺她的孩子，若克拼命地抱在怀里不放，高喊着：“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敌人用刺刀将若克母女活活穿死，那时，若克才22岁……

  听着来人声声血泪的诉说，她的心像被撕碎了一般。

  晚上，王换于坐在昏黄的油灯下，边哭边为若克和婴儿做寿衣。大滴大滴的泪珠，模糊了视线，手指被针扎出了血都觉不着疼。她和若克相处的情景，一幕一幕地在眼前浮现：

  那是陈若克乍来她家的时候，有一天她偎在王换于的怀里，甜甜地说：“大妈，我从小就离别母亲，就做您的女儿吧！”她向王换于倾诉了她的身世，讲述了许多革命的道理。从此，王换于和她亲如母女，有时一个铺上睡觉，一起参加妇女会议，一起搞抗战宣传……

  王换于一边回忆，一边穿针引线，密密的针脚，缝进了无限的哀思。寿衣缝好后，王换于仔细地给她母女俩穿上，整理了一下遗容，便将若克的遗体装进棺材，将婴儿的遗体单独装进一只小木匣里，放在若克棺材上面。婴儿和母亲一样光荣！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几天，就和母亲一起进行了一场英勇悲壮的斗争。

  第二天，在村头上举行了葬礼。那天，天阴沉沉的，汶河的流水呜呜咽咽地向远处流去，大家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悼念陈若克烈士。陈若克的丈夫朱瑞同志也来了。他声调低沉地说：“若克同志是为着党，为着革命，为着妇女解放而牺牲的，所以我特别地悲痛和偏爱……”他昂起头来，号召大家以命还命，以血还血，一直斗争到最后的胜利。在场的男女老少无不失声痛哭，心里燃烧着复仇的怒火。这天夜里，陈若克和婴儿的遗体，一起隐蔽地埋葬在村东王换于家的黄土地里。

  后来，陈若克的坟头上神奇般地长起了一大一小两棵苦楝树，人们都说，那是她们娘俩的化身。

  全国解放后，为了缅怀先烈的英雄事迹，1953年沂南县人民政府将陈若克和孩子的遗骸迁葬到孟良崮烈士陵园。陈若克虽然牺牲了，但是她永远活在王换于的心里，也永远活在沂蒙人民的心里。

  蒙山的群峰，向埋葬在它身边的忠魂鞠躬致意；汶河的流水，为英勇牺牲的革命先烈颂扬不息！

  1989年，101岁的“沂蒙母亲”王换于与世长辞。她没带走遗憾，更为这个世界留下了许多许多，她的品德和精神，将永远激励着人们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沂蒙母亲”王换于，人民永远怀念您。

  著名作家李存葆、王光明先生在王换于纪念馆的《百年老屋赋》中着有这样的表述“蒙山叠叠，沂河湛湛，百年老屋，精神摩天！”

  如今，蒙山沂水间还涌现出了“时代楷模”王传喜、“沂蒙新红嫂”朱呈镕、“沂蒙红商”林凡儒等一大批先模人物，他们都有着共同的体会，“红色土地和红色基因带给自己强大力量！”。

  2016年12月12日，张淑贞家庭在全市唯一入选首届“全国文明家庭”，“全国最美拥军人物”——王换于的孙女于爱梅进京领奖再次受到习近平总书记接见，她激动地流下了泪水，幸福的情景时时浮现在于爱梅眼前，她常说：“这是我奶奶和母亲最向往的事情，到我这里实现了!”

  传承沂蒙精神，赓续红色基因。我们追忆铭记光辉的过去，更是为了迎接开创美好的未来。红色文化滋养着一代又一代沂蒙儿女的心灵，在新的时代条件下，沂蒙精神必将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作者：中共临沂市委网信办 薛杰 摄影：杜昱宝 部分资料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