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批为什么说《乞巧》是大关键

  作者：柳延秀

  十八回元春省亲，是《红楼梦》中场景最奢华的一场戏，把故事推向了高潮。元春省亲，点了四出戏，其中一出《乞巧》，【己卯夹批：《长生殿》中伏元妃之死】，脂批同时称，此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今天，用年妃来解读《乞巧》，会发现“大关键”的奥妙。

  《乞巧》，又叫《密誓》，是洪昇《长生殿》中的一折。唐明皇在马嵬坡被迫赐死杨玉环后，他一直念念不忘俩人深情，以至感动上苍，最终七月七两人在月宫相会。链接《乞巧》唱段：

  【鹊桥仙】“柔肠似水，佳期如梦，遥指鹊桥前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吾乃织女是也。蒙上帝玉敕，与牛郎结为天上夫妇。年年七夕，渡河相见。

  【商调过曲·二郎神】〔内侍问介〕万岁爷问，那里这般笑语？

  【内】是杨娘娘到长生殿去乞巧哩。

  【生】呀，妃子为何掉下泪来？

  【旦】妾想牛郎织女，虽则一年一见，却是地久天长。只恐陛下与妾的恩情，不能够似他长远。

  【生举袖与旦拭泪介】妃子，休要伤感。朕与你的恩情，岂是等闲可比。 

  【旦】既蒙陛下如此情浓，趁此双星之下，乞赐盟约，以坚终始。

  【生】朕和你焚香设誓去。 

  【生上香揖同旦福介】双星在上，我李隆基与杨玉环，

  【内】情重恩深，愿世世生生，共为夫妇，永不相离。有渝此盟，双星鉴之。

  【生又揖介】在天愿为比翼鸟，

  【旦拜介】在地愿为连理枝。

  【合】天长地久有时尽，此誓绵绵无绝期。          

  【旦拜谢生介】深感陛下情重，今夕之盟，妾死生守之矣。

  【越调过曲·山桃红】〔小生〕天孙，你看唐天子与杨玉环，好不恩爱也！悄相偎，倚着香肩，没些缝儿。我与你既缔天上良缘，当作情场管领。况他又向我等设盟，须索与他保护。见了他恋比翼，慕并枝，愿生生世世情真至也，合令他长作人间风月司。

  【贴】只是他两人劫难将至，免不得生离死别。若果后来不背今盟，决当为之绾合。

  【小生】天孙言之有理。你看夜色将阑，且回斗牛宫去。

  【合】天上留佳会，年年在斯，却笑他人世情缘顷刻时！

  既然脂批提示这段戏剧伏元妃之死，那么，一方面元妃与当朝皇帝应该象杨贵妃与唐明皇一样，是情重恩深，千古绝恋；另一方面，元妃之死，应该是因为贾府什么人犯了事，像杨国忠连累杨贵妃一样，被逼无奈，踏上了黄泉路。按这样推理，有人说元妃失宠连累贾府，或者贾府事败连累了元妃，都说不通。而如果元妃的原型是年妃，因年羹尧连累年妃，那与《乞巧》是对应的，一切疑问都应刃而解。下面看年妃的生死及与雍正的感情，像不像杨贵妃与唐明皇？

  据《清世宗实录》记载，雍正元年二月十四日，奉皇太后懿旨，侧妃年氏封为贵妃。当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雍正举行仪式，宣读贵妃册文。册封后，年氏地位仅次于皇后乌拉那拉氏，宫中受宠至此，实属不易。再从生育来看，康熙五十四年三月年氏首次生育，到雍正三年十一月去世，包揽了雍正帝这十一年间的所有子嗣，年氏可谓一枝独秀，独照宫闱。清世宗《起居注》记载，雍正三年十一月，贵妃年氏病重，八日因“皇考升遐倏周三载”而必须谒祭景陵的雍正皇帝，自北京郊外圆明园起驾赶赴河北遵化，年贵妃“不怿”请留，未能随行。“不怿”，抑郁的意思。十四日戊申，皇帝一路长途跋涉，回銮京城，准备冬至祭天大典。此际百端待理，皇帝犹对重病在身的贵妃“深为轸念”，十一月十五日，下旨将贵妃年氏封为皇贵妃。十八日郊祭甫一结束，皇帝即停免次日太和殿百官朝贺，马不停蹄地返回圆明园。接下来一连五日，只有两道上谕，《起居注》上再不见任何与皇帝处理政务相关的记载。二十三日，年氏薨，谥号为敦肃皇贵妃，为此雍正皇帝辍朝五日，举行皇贵妃丧礼。

  《永宪录》卷三记载:皇上五日不办事。亲王以下、宗室以上五日不跳神。不还愿。俱穿素服。王、公、伯、侯、大学士、精奇尼哈番及品以上官员俱往圆明园安奉皇贵妃。去时摘缨。雍正崇尚节俭，但贵妃丧礼异常隆重，花钱如流水；丧礼百日，正值数九隆冬，官民朝夕齐集奠酒，诚亲王允祉（雍正三哥）托故不至，受到了皇帝严厉的训斥；不仅如此，雍正在辍朝期五日之内，情绪极其不稳定，竟然因同一件事发怒大骂廉亲王（雍正八弟）与兵工户部官员两次(二十五日，二十七日)。乾隆二年(1737)敦肃皇贵妃金棺随同雍正皇帝、孝敬皇后梓宫同时葬入泰陵地宫。以唐宋明皇家制度，惟皇太后、皇后之丧，须告太庙祖宗以成册谥礼，而雍正朝一改古礼，册谥年氏皇贵妃亦告祭太庙祖宗，死后同葬同穴，阴间相伴相随，实属破例，难能可贵。年氏皇贵妃死后，留下皇子福惠，雍正对此子十分宠爱，甚过别的皇子。雍正六年，八岁的福惠去世，雍正十分伤心，下令“照亲王例殡葬”。从雍正在敦肃皇贵妃身前身后的表现，以及对福惠的特殊关爱，可以看出他对年氏皇贵妃的情感，是情深意重、深深眷恋，二人的深情与唐明皇杨贵妃相比，有过之而不及。根据历史事实，结合年羹尧事件，可以看出年妃之死，象杨贵妃魂断马嵬坡一样，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是有违皇上内心的。

  回顾省亲故事，贾府为了迎接元春省亲，建造了美仑美奂的大观园。元春到家后，整个宅府热闹欢腾，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而只有她自己却满眼垂泪，并对贾母、王夫人说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由此可见，她对于自己身处的环境十分明白，皇宫是政治势力的角斗场，是“不得见人的去处”；自己虽然富贵，但不如田舍之家，能够享受天伦之乐，保有一份简单的团圆美好。省亲结束，贾妃不由地满眼又滚下泪来。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笑着再四叮咛：“不须记挂，好生自养......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己夹批：妙极之谶，试看别书中,[岂]能故用一不祥之语为谶？今偏不然，只有如此现成一语，便是不再之谶，只看他用一“倘”字便隐讳，自然之至】。脂批点明:“倘”字，成了“妙极之谶”,呼应了《乞巧》戏文，“劫难将至，免不得生离死别”，最后真成为了杨贵妃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