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泉边话红楼》元春之十七 薛宝钗咏螃蟹在讽刺谁

作者：柳延秀

红楼梦没有闲篇文字，即使描写家常娱乐，也含义深刻。三十八回在宴席上，薛宝钗的咏螃蟹，受到众人一致称赞，但被说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她在讽刺谁呢？诗文如下：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1.霭，云气。这里指桂花香气。

  2.经纬，指织布机上的直线与横线。

  3. “皮里”句，活蟹的膏有黄的、黑的不同颜色，故以“春秋”说花色不同。又“皮里春秋”是成语，出《晋书·褚传》:褚为人外表上不露好恶，不肯随便表示赞成或反对，而心里却存着褒贬，所以有人说他“有皮里春秋”。后多用以说人心机诡深，不动声色。

  4. 涤腥，解除腥气。古人重阳时节，有饮菊花酒的习俗，意为辟除恶气，不能忘了“菊花”的品格。

  5. 性防积冷，意即蟹性寒，食之须防积冷。

  6. 落釜，放在锅子里去煮。成何益，意谓螃蟹横行和诡计又有何用。

  7. 月浦，有月光的水边，指蟹原来生长处。

  译文：仲秋时节，桂花飘香，人们坐在梧桐树下，开怀畅饮；长安大块朵颐，津津有味，盼望着重阳节的到来。螃蟹虽然走路横行霸道，不管眼前道路是直是横，心机也特别重，从来不动声色，可它今天啊，即使花样再多也是徒劳的，终于成了盘中餐、下酒菜。吃它的时候，仅仅有酒还不能解除腥气，酒里还要泡上菊花。螃蟹性寒，吃它一定要再加上姜。看到今天它在锅里被煮的样子，昨天再威风又有什么意义呢？夜晚的月光洒满田野，稻香飘溢，这一切都与它没有一点点的关系啦。                                                                          

  螃蟹在文艺作品中，通常是鲁莽将军的代表物。有句俗语就是形容螃蟹大将军的形象，“八条腿，两杆叉，有眼无珠横着爬”。螃蟹咏的小说时间是元妃二年八月二十三日，大家一齐赏桂花、吃螃蟹、赞菊花、咏诗词。当众人看到宝钗的螃蟹诗，写的不是螃蟹的色香味，而是深入到了螃蟹的性格命运，不禁一致叫绝。宝玉直接说道:“写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

  这里书中人叫绝，我们读书人也叫绝。前面冯紫英在行酒令中唱道“大风吹倒梳妆楼”，暗喻宫中的政治斗争将日益激烈。这里令人叫绝的警句，一是“长安涎口盼重阳”，二是“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用以形容当时的年羹尧再恰当不过了。年羹尧时任川陕总督，驻地就在长安，八面威风，目空一切；此时此刻的他，正盼望着重阳节的到来。史载九月二十四日，他起程进京陛见，以此为导火线，年羹尧开始失宠、继而被整。

  著名清史专家杨启樵先生在《雍正帝及其密折制度研究》第八十九页，通过大量的奏折分析断言，“我个人深信：二年十月入觐前，两者（雍正与年羹尧）并无特别恩怨。其始，羹尧被视作社稷重臣，皇帝要他人以之为榜样，上引朱批可见。羹尧之失宠当在滞京期间。”结果雍正三年四月，年羹尧被解除川陕总督职，交出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后降职为闲散章京，在杭州效力行走，九月被捕拿进京会审了。虽然曾经横行一世，最终像入了锅的螃蟹，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成了别人桌上的盘中餐、腹中物。  

  所以，众人看完薛宝钗的诗，都说这是食螃蟹绝唱，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所谓的“寓大意”、“讽刺世人”，作者真正讽刺的，恐怕就是当时不可一世的年大将军了。

  与此相对照，在咏螃蟹前，宴席上有一句话也极其耐人琢磨。当时，面对贾母的问话，鸳鸯回答：“二奶奶来抢螃蟹吃，平儿恼了， 抹了他主子一脸的螃蟹黄子。主子奴才打架呢。”席间谈笑的“黄子”谐音“皇子”，高度敏感，极可能暗指年羹尧涉及了雍正兄弟（皇子）间的皇家事务；“主子奴才打架呢”，这又是一句双关语，讽刺影射雍正与年羹尧，主子奴才打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