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泉边话红楼》元春 聋子放炮仗散了一地，还浑然不知

  作者：柳延秀

  元宵盛宴， 台上的戏曲一再暗示，祸从天降啦！但贾府依然沉醉在享乐之中。至此，作者的如椽大笔，不仅没有停止，又变换新样继续行乐，击鼓传花。注意道具是一枝红梅，梅花又打上了元春的标识。 

  欢乐活动自然少不了王熙凤，她讲了两个笑话，第一个笑话像绕口令：

  “一家子也是过正月半，合家赏灯吃酒，真真的热闹非常，祖婆婆、太婆婆、婆婆、媳妇、孙子媳妇、重孙子媳妇、亲孙子、侄孙子、重孙子、灰孙子、滴滴搭搭的孙子、孙女儿、外孙女儿、姨表孙女儿、姑表孙女儿，……嗳哟哟，真好热闹！底下就团团的坐了一屋子，吃了一夜酒就散了。”

  众人听完，只觉冰冷无味，不解其意，怔怔的还等下话。然后，她又讲一个笑话：

  “几个人抬着个房子大的炮仗往城外放去，引了上万的人跟着瞧去。有一个性急的人等不得，便偷着拿香点着了。只听‘噗哧’一声，众人哄然一笑都散了。这抬炮仗的人抱怨卖炮仗的捍的不结实，没等放就散了。”湘云道：“难道他本人没听见响？”凤姐儿道：“这本人原是聋子。”众人听说，一回想，不觉一齐失声都大笑起来。

  大家意犹未尽，还要问个究竟，这时凤姐儿将桌子一拍，说道：“好罗唆，到了第二日是十六日，年也完了，节也完了......那里还知道底下的事了。”

  这里“年也完了，节也完了”，又是一句双关语，也是一句暗语。说是双关语，是说这次元宵盛宴之后，若大一个家庭从此就散了，从此豪华盛宴不再；说是暗语，是说从此“年”羹尧也完了，贵妃“姐姐”也完了。

  说完笑话，又是许多的满天星、九龙入云、一声雷、飞天十响之类的零碎小爆竹不断响起。放完炮仗，贾母有些饿了，凤姐儿忙回说，有预备的鸭子肉粥、粳米粥，大家随意吃了些，方散。

  大家知道，炮仗是元妃的灯谜，预示元妃的死法，全书浓墨重彩写炮仗唯有这一处。羹，是用蒸煮等方法做成的糊状、冻状食物；“尧”同“肴”;肴，肉也。

  其实这是春秋笔法。王熙凤的两个笑话，一再暗示贾府的豪华盛宴“散了”，即将象聋子放炮仗，散了一地，人们还茫然不知；然后又现实说法，大爆竹之后，是零碎小爆竹；之后又是吃肉粥。即使这样反复呼应，大祸临头，贾府还是浑然不知，在欢天喜地得享乐着。

  看！这场豪华盛宴，精雕细琢、有条不紊、有声有色；又严谨细致、滴水不漏、似有所指，深深打上了年氏兄妹的烙印，难道这一切都纯属巧合？牵强附会吗?为了加深理解，有必要再看一下相关脂批：

  一是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蒙回前总批：噫！文心至此，脉绝血枯矣】。

  二是在五十四回关于元宵宴赏戏听乐，【蒙回前总批：积德于今到子孙，都中旺族首吾门。可怜立业英雄辈，遗脉谁知祖父恩】。

  三是【蒙回末总批：“读此回者凡三变。不善读者徒赞其如何演戏、如何行令、如何挂花灯、如何放爆竹，目眩耳聋，应接不暇。少解读者，赞其座次有伦、巡酒有度......井然秩然，一丝不乱。会读者须另具卓识，单着眼史太君一席话，将普天下不近理之‘奇文’、不近情之‘妙作’一起抹倒。是作者借他人酒杯，消自己傀儡，画一幅行乐图，铸一面菱花镜，为全部总评。噫！作者已逝，圣叹云亡，愚不自量，辄拟数语，知我罪我，其听之矣】。

  看，这场豪华盛宴，脂砚斋给了这么多的批注，它透着批书人的无限感慨，无限悲伤，无限难言之隐！这是作者画的一幅行乐图，铸的一面菱花镜，提示要象看风月宝鉴一样，既要看它的正面，更要看它的背面，这一幅行乐图的深刻涵义，要引起人们的高度关注和深思！

  看，这场豪华盛宴，是书中最奢侈的一场豪宴，它与脂批“《豪宴》伏贾府败落”多么地吻合！如果贾府的原型是年府，明年的元宵佳节，年妃已经过世，年羹尧已经治罪，年府族中任官者俱不同程度受到牵连，那么这场豪华盛宴是年家最后一次豪宴，这次除夕祭祖是年家最后一次大规模祭祖，这里的描写，韵味多么令人辛酸？含义多么深刻？欢笑的背后，不禁不让人扼腕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