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泉边话红楼》元春28 雪日红梅，流淌年妃的泪

  作者：柳延秀

  红楼梦芦雪广联句之后，宝玉被罚往栊翠庵折红梅。大家叫新来的邢岫烟、李纹、宝琴每人再作一首七律赋红梅花，按次用“红”、“梅”、“花”三字做韵。

  一、诗作及注释

  第一首邢岫烟的咏红梅花，“红”字韵：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喜笑东风。

  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

  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

  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1.“冲寒”句——先喜红梅冲着严寒，迎东风而笑。

  2.庾岭—中国南部山脉，“五岭”之一。“五岭”地处广东、广西、江西、福建、湖南五省，是长江和珠江二大流域的分水岭。其中庾岭位于江西与广东两省边境，盛植梅花，“庾岭”这里可能是泛指，同时借“庾岭”点出红梅花。

  梅花是元春的标识。联系贵妃，康熙三十一年十月，年妃的父亲年遐龄授湖广巡抚，驻地武汉，成为二品封疆大吏，后来升迁为湖广总督。康熙四十三年，年遐龄六十二岁，辞职回京养老。按照判词“二十年来辨是非”的推算，年妃大约在康熙四十三年选秀入宫，入宫前可能随父母生活在南方，对庾岭或五岭一带比较熟悉，那里可能是她的第一故乡。

  3.“霞隔”句——罗浮梦，隋代赵师雄游罗浮山，梦见梅花化为美人，与之欢宴歌舞。“霞”，喻花红。

  4.“绿萼”二句——绿萼，环列在花的最外面托着花冠的叶状薄片叫花萼，一般呈绿色。宝炬，指红烛。缟：白色的娟。扶醉，搀扶醉酒之人。以“醉”颜点出花红。残虹，夕阳的残虹，美丽而悲壮。

  5.“看来”句——包含两层意思：一是花色美丽，不同寻常；二是梅花一般色彩都比较淡，用“岂是”来排除，是为了说红梅。

  第二首，李纹的咏红梅花，“梅”字韵：

  白梅懒赋赋红梅，逞艳先迎醉眼开。

  冻脸有痕皆是血，酸心无恨亦成灰。

  误吞丹药移真骨，偷下瑶池脱旧胎。

  江北江南春灿烂，寄言蜂蝶漫疑猜。

  1.冻脸——因花开于冰雪中，颜色又红，故喻之。痕，泪痕。以血泪说红。

  2.酸心——梅花花蕊孕育梅子，故言酸心。待到时过，虽无怨恨，花亦乌有，所以说“成灰”。

  3.“误吞”句——意谓梅花本是白色的，因误吞神奇的丹药而换了骨格，变成红花。

  4.“偷下”句——红梅本是瑶池的碧桃，因偷下红尘而脱去旧形，幻为梅花，传说瑶池种植仙桃。

  5.“江北”二句——意谓请告诉蜂蝶，不要把红梅错认作是桃杏，而疑猜是否已到了春色灿烂的季节。春灿烂，因红梅色似春花才这样说的，非实指。当时还是冰雪天气。蜂蝶，多喻轻狂的男子。漫，莫，不要。

  第三首，薛宝琴的咏红梅花，“花”字韵：

  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竞奢华。

  闲庭曲槛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梦冷随红袖笛，游仙香泛绛河槎。

  前身定是瑶台种，无复相疑色相差。

  1.“春妆”——红妆之意。

  2.“闲庭”二句——通过写景含蓄地说梅花不是白梅，而是红梅。余雪，喻白梅。闲庭，幽静的庭院。

  3.“游仙”句——意谓梅花的香气使人如游仙境。泛，飘浮，乘舟。绛河，传说中仙界之水。槎，木筏。乘槎本当用“天河”、“银河”，而换用“绛河”，是为了点花红。

  4.瑶台——仙境。

  5.“无复”句——不要因为红梅花不够艳丽，而怀疑它曾是瑶台所种。

  二、诗作欣赏分析

  《红楼梦》的词语，往往比较隐晦深奥，“真事隐”，隐藏许多真实的事情，“假语存”，用假语表达真实的存在。一隐一存的落脚点，常常就在诗词之中。脂批梅花代表元春，那么三首咏红梅花的诗，极可能关联元春；同时，如果仔细品读会发现，三首诗存在逻辑上的递进关系，也只有原型为年妃的元春，才对应上三首红梅诗。

  第一首邢岫烟咏的红梅花，重在“冲寒先喜”。当时冬“春难辨”，恶“梦未通”，春江水暖鸭先知。在年羹尧事件中，作为年家，最先体会到雍正对年羹尧表现出强烈不满的自然是年妃，最先面临家族严峻形势的自然也是年妃。如果年妃确实童年在南方生活过，那么年妃在面临严峻形势时，“魂飞庾岭”就力透纸背了。第二首李纹咏的红梅花，重在“冻脸有痕”。严峻形势下，年妃伤痕累累，心酸意冷，万念成灰。第三首薛宝琴的咏红梅花，重在“闲庭曲槛”，“流水空山”。虽然年羹尧事件事过境迁，但幽梦红笛，香泛绛河，年妃令人永远怀念，精神千古。

  三首红梅花诗，是雪中联诗的深化和发展，其中前两首，与宝琴在雪中联诗时作的双句，遥相呼应，如：绮袖笼金貂，光夺窗前镜；何处梅花笛？谁家碧玉箫？都反映了贵妃在年羹尧事件中的生存状态；第三首宝琴的吟颂，是对雪中联诗的升华，是对元春、即年妃深深地追思怀念。所以，宝琴做完后，众人都笑称赏，“指末一首说更好”。

  三、诗词联系贵妃译文

  第一首，邢岫烟的咏红梅花：

  桃花没有开放，杏花也没有红。大观园的少男少女们，依然生活在一片享乐之中，而贵妃独自微笑，已经在面对严酷的斗争了。如果这时香魂飞到春色满园的庾岭，贵妃来到旧地，谁也不会知道她现在的艰难。红色的彩霞与罗浮山相隔，目前形势不是南柯一梦，还没到绝望的时候。一朵朵红梅，似燃烧着的红烛，由绿蒂高高托起；贵妃依然高高在上，众人簇拥；有时也象贵妃醉酒，娇艳欲滴；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贵妃啊，你尊贵的身份，不同寻常；形势好也罢，坏也罢，一切顺其自然，多多保重。

  第二首，李纹的咏红梅花：

  今天懒得描绘白梅花，一起来描绘描绘红梅吧；春天未到，红梅逞艳，先迎着我们的醉眼开放。冰天雪地之中，开放的梅花，枝头挂满了冰挂，象是满脸充满了泪痕；在红梅的映衬下，那红盈盈的泪珠，又象是饱含着鲜血；贵妃啊贵妃，今天的你，面对唇枪舌剑，严酷争斗，多么象那红梅花啊，光鲜之外，伤痕累累，内心酸楚，万念成灰。贵妃啊，今天的你，是不是误吞了丹药才变成现在的模样？你原本身份高贵，是不是象天上的仙女，偷偷来到了人间?江北江南的春天，是一样的灿烂；告诉那些贪图享乐的人们，现在正是冬季，形势严峻险恶，不要因为红梅开放而看错了季节。

  第三首，薛宝琴的咏红梅花：

  疏朗的是枝条，艳丽的是花；梅花身穿春天的妆裹，象少男少女一样，在春风里竞相攀比荣华。幽静的庭院内，弯曲的门槛边，见不着一朵白色的花；流淌的河水，空旷的山野，到处都是落霞一样的红梅花呀。静静的红梅花啊，你就像我们心中的贵妃呀，穿着红色的衣服，在凄清的笛声中，做着幽幽的清梦；你又像仙人坐着小船,在泛着香气的红色河流中游览。红梅花啊红梅花，你就是我们心中的贵妃呀，你的前身一定是来自天上瑶台；我们不会再因为花朵颜色的深浅，而怀疑你曾经的荣耀。